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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雨又下大了。
客厅有扇窗户没关好，寒风灌进屋内，沈与茜打起哆嗦说着“好冷”。
她起身过去关上窗。院子外那套铁艺桌椅上，雨水弹跳的声响戛然而止，雨声细了，寒风被隔绝在外。
沈与茜先去厨房倒来两杯热水，坐回沙发后，仔细看了看老爷子身上的衣物，问道：“您没淋到雨吧？”
“没有。”老爷子依然慈爱亲和，并无不同，接过热水后，又拿了一块馅饼，直夸好吃。
可沈与茜太了解老爷子。
首先，老爷子再忙也撑不到这个时间还不睡，其次是，他向来很尊重沈与茜的个人空间，哪怕没睡，特地过来看一看，见沈与茜在打电话，正常情况就不会多做逗留的。
“爷爷，您有话要对我说？”沈与茜直接问了。
老爷子释然一笑，摇摇头感叹道：“你呀，比我以为的聪明太多了！”
“会不会是……”沈与茜用着单纯无害的语气和表情，却说着，“您原先把我想得太天真了？”
这点老爷子不得不承认。也许在过来见沈与茜之前，老爷子仍然抱有一丝念头，觉得手底下的人查来的信息大有可能存在巧合，但短短几句话后，他知道“巧合”的概率不高。
“爷爷从不把你往哪个方向的性格去想，你就是你，你想怎么都可以，健康快乐就行。”老爷子像寻常聊天一样，挺自然地讲出口。
这话沈与茜不是第一次听，前世正是按着老爷子这样无条件的放任活了一辈子，再一次听见，心底还是会有触动。
但她不是一个擅长说煽情话的人，所以选择痛快坦白，问老爷子：“我做过的哪件事让爷爷您查到了？”
“刘建豪出事当晚，在落脚的旅馆接到一通电话，前台证实打去电话的人自称是绮方市场部，之后警方追踪通话记录，查到电话是从北街一处电话亭打出去的。”老爷子不疾不徐讲完，好像讲的只是件无关痛痒的家常，语气十分平淡。
沈与茜更是淡然，做出好奇模样，问道：“我听说舅公出事之前，大家都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呢，市场部什么人能联系上他？”
“是啊，什么人能联系上他？”老爷子看着沈与茜的目光渐渐出现变化，有了些许的观察，他又讲，“这个人联系完刘建豪，还用同一个身份打到沈东黄家里，向他透露刘建豪的位置。”
“北街周边有两所学校、一个商城，人流量极大，估计警方很难查出是谁在电话亭打出的电话吧？”沈与茜不像在提出问句，而像是一种得意的展示。
展示她将要露出苗头的野心。
老爷子缓缓靠上椅背，抬眼正视沈与茜，问道：“那你知道爷爷是怎么查到谁打出的电话？”
“保镖。”沈与茜回应目光，“他们应该会每天跟您报备我的行程。”
老爷子摆摆手，说：“我安排他们是去保护你，不是跟踪你，从来没有报备这回事。”
“谢谢爷爷。”这会儿沈与茜倒是恢复了一点天真无害的笑意了，说得就跟在谢谢爷爷给她一块糖似的。
老爷子十几年商场打磨，什么样的人没碰见过，但面对沈与茜收放自如的神色，到底还是会感到惊诧。觉得孙女太超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游刃有余，可每当念头一升起，沈与茜又会立马表现出单纯模样。
综合起来，不论单纯模样，还是成熟面貌，老爷子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孙女有非一般的能力。
老爷子问：“你那晚从电话亭出来是故意搭上保镖的车，让保镖借此往上报备你的出行路线，是吗？”
沈与茜不否认，点头说：“爷爷应该不会把我供出去吧？”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做这些事？”老爷子问。
“我跟您目的一样。”沈与茜说：“而且，我能做的事比您还多。您对那几个跟了您十多年的叔叔伯伯有情义，怀疑他们和我父母当年的事故有关，您查不到的证据，我能查到，您狠不下心做的决定，我可以帮您做出选择。”
沈与茜说话时情绪有些起伏，憋着一口气的样子，甚至最后的笑容也像是因为要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出现委屈。
当然都是装来的，装到识人无数的老爷子都以为沈与茜在较劲，以为沈与茜所做的事就是为了给父母找出真凶，为十几年流落在外的生活出一口气。
包括但不限于。准确来说，沈与茜要的不仅仅是找真凶、出一口气，她要所有的一切。
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晚谈话后，老爷子更加注重对沈与茜的情绪疏导。他希望沈与茜不要过多参与大人们的事，但很矛盾，他同时又十分欣赏小姑娘做事的劲儿。
好在老爷子并不干预沈与茜的选择，年前两次比较重要场合，都在沈与茜的意愿下带她出席了。一次是政界来往紧密的友人办私人家宴，另一次是绮方的尾牙宴。
沈与茜的身份从一开始备受保护，怕过于招摇引来忌惮，那会儿知道她身世的人，比如家里阿姨或者公司高层，都当这个突然从乡下认回来的小姑娘不受老爷子重视，到现在，慢慢变得高调了，许多人心里打起了警铃。
眼前最明显的就是家里几个阿姨以及沈言曦，看不过又打不得，这天沈与茜从老家带回来的海鲜吃到剩一袋虾，从冷冻库里拿出来已经不能算新鲜了，而她一时兴起突然想吃一份虾仁炒乌冬面。
这东西要求阿姨去做未免显得刁难人，恰逢沈与茜心情好，捋起袖子准备自己动手。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尝试搜刮记忆，想着曾经见过几次别人给她做的步骤，努力复刻出一份。不算难吃，也不能说好吃，但整体不错，沈与茜本来挺满意的，如果没有吃到一半引来碍眼的人就好。
先是阿姨，嫌她把厨房弄得满是腥臭味。
阿姨不敢当面多说什么，几个人凑在厨房叽叽喳喳，时不时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啧”。
太影响别人的用餐心情。
沈与茜喊了她们一声，提醒道：“你们要是觉得味道不好，可以离开厨房，剩下的卫生我会处理。”
“哪能哦，您是大小姐，哪能让您自己动手。”一个阿姨是这么说。
另一个阿姨更细微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不懂什么心态，是想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不做事，让大小姐亲自动手干活吗。”
沈与茜笑了笑，眼不抬，悠然自得吃几口面，淡淡说：“那是要我怎么做才行呢？请几位另谋高就吗？”
“阿姨不过就是说几句，与茜妹妹这就要威胁人了吗？”沈言曦也不知道在楼梯口站了多久，突然开口道。
沈言曦趾高气昂走到餐桌前，先是故作嫌弃地捏了捏鼻子，嘀咕了声“好腥”，然后说：“你别太得意了，爷爷带你参加宴席并不能代表什么，论在绮方的实权我爸才是第一顺位，将来的沈家是属于我爸！”
“愣着做什么？”沈与茜没去看沈言曦一眼，歪过身子朝阿姨说，“不赶紧拦着点？”
有阿姨赶忙去阻拦，还有的慌张往大门张望，生怕沈言曦此刻的发作让老爷子撞上。
沈言曦根本不受阻拦，开口就说：“你图什么？哼，你就负责打扮得光鲜亮丽一点儿，多参加参加那些宴席，说不定有什么的公子哥能看上你，趁早嫁人对你来说就是捡到大便宜了！”
“好歹毒的建议。”沈与茜低声说了句，是在自言自语。她没理会沈言曦，吃完最后一口面就起身端起盘子要进厨房。
阿姨立马抢过她手里的盘子，客气道：“吃完了对吗，我来洗，我来收拾。”
“好吧，谢谢。”沈与茜面带微笑，转身要上楼。
沈言曦却拦住她，咬牙切齿道：“你别太得意，我不会输给你的！”
“比什么？你跟我有在一条赛道吗？”沈与茜疑惑地思索一番，再问，“姐姐，你是不是没睡好？”
由于沈与茜的笑容，她脸上的天真模样太鲜活，似乎这就是一个无害的人，而显得沈言曦十分狰狞。
接着，沈与茜绕开沈言曦，边说着“我有点没睡好，要回房补个觉”，上了几节台阶，她又转头喊阿姨，交待着：“麻烦你，三点的时候喊我起床，我下午还要去上拳击课。”
如果能吵个架，出口恶气，那沈言曦可能会顺心很多，可沈与茜礼貌克制，得体大方，在她的对照下，沈言曦如同嫉妒心爆炸的疯子。
主要是，沈与茜没那个余力跟人吵架，她只觉得沈言曦幼稚又可怜，无需多给几个眼神。而且比起吵架，沈与茜更喜欢直接干一架。
是那种不违法的打架。
年前最后一节拳击课，沈与茜的陪练是赵婧。赵婧可比教练狠多了，一点不手软，拳拳到肉，几次把沈与茜逼退到围栏。
台下围观的赵皆脑袋一下往左一下往右，看着台上的两人一来一回互不相让地出拳，看得手心出汗，忍不住出声提醒：“你们在练习，不是在比赛。”
虽然不是比赛，但面对的是赵婧，沈与茜并不想落下风，所以尽力抵抗到最后。在赵婧一次出拳即将打到沈与茜左脸上，刻意停留片刻，挑衅一般朝沈与茜扬起嘴角，以为已经桎梏住沈与茜的双手，必赢了。
结果就这么一下的松懈，沈与茜立刻用抬退勾住赵婧的小脚，把人往后一带，压倒在地。
“这叫，得意太早的人难以笑到最后。”拆着拳击手套一边走下台子，沈与茜一边说道。
赵皆平常还会积极跑来送水送毛巾，今天不动了，坐那儿直感概：“你们好疯狂！赢了又没有人来颁奖！”
“赢了可以有奖吗？”与打拳时候完全不同，与很多时候都不同，此刻的沈与茜脸上是她真实的情绪，满眼的笑意。
她问赵皆：“你家还有虾吗？我太想念虾仁炒乌冬，我需要这个奖。”
赵皆应得很快，说上次带回来的海鲜还没吃完，又说着：“刚好我家阿姨最拿手的就是虾仁炒乌冬，我去叫她准备。”
看赵皆兴冲冲往外跑，沈与茜还在想早知道这么容易能吃到，早上就不自己瞎折腾了。
想着马上可以吃到正宗的乌冬面，沈与茜那笑容根本压不下去，但转头一看，赵婧的审视十分火辣。
赵婧质问道：“该不会，你在上一条命的时候，还吃过我家阿姨做的饭？”
沈与茜没有否认，笑了笑，转身要去淋浴房。
赵婧挡住去路，又问：“不止我弟给你打工，我连家阿姨也被你挖过去？”
“对啊！”沈与茜一下被点醒，“我可以挖你家阿姨。”
赵婧不罢休地问：“我弟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给我打工的。”沈与茜简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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