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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人走后,棠梨简单洗漱,心满意足的睡去,因着睡前吃到味兰斋的酥饼,她梦里都觉香甜。
倒是盛从周,白日里的心情,几经跌宕。人躺下了,思绪却纷纷繁繁,千丝乱心。
洞壁之中寻不见她的焦虑,确定心意后反遭拒绝的失落,见她在王府受辱时的心疼,目睹她一心扑在案子上的钦慕和欣赏......
还有无数次,彼此无需言语的默契,以及那心领神会的瞬间,灵魂震颤般的隐秘快感。
他忽而想起,幼年时,父亲曾教诲他,男儿当志存高远,建功立业,方不负八尺之躯。
那时,他问位极人臣的父亲,这一生最大的功业是什么?父亲却望着廊檐下的母亲,笑吟吟道,“自是娶了你母亲”。
往事暗沉,他按下复杂心绪,索性倚在软塌上,翻看积年的名册。
山中萧静,窗外蕙香,不一会,困意袭来。
他恍若也置身于洞壁之中,洞中逼仄,她白日手臂高举,露出的一截纤细手腕,此刻却被他擒住,摁在岩壁上。困住她的那只手,如同烧红的铁钳,烫得二人皆是脸热心慌。
盛从周欺在她的身上,只觉呼吸吐纳间,皆是她喷薄的热息。而另一只手,铁臂般环在她的腰侧,揉搓着入骨柔软。残光暗影间,褪粉收香,娇喘频频,玉人体娇红湿,任他索取。
五更天未晓,月浸罗袜清夜徂,满身花影醉索扶。
盛从周猝然惊醒,手中名册掉于塌下,他黑着眼,揉了揉眉心。
许是最近查案,太累的缘故,梦中竟是一夜荒唐。
他翻身下榻,连鞋也没穿,在耳房内,将一桶冷水,兜头浇下。
可溽湿的唇,游移的手,从耳畔开始的热,却不断在体内翻涌,便是余劲儿,也是如此磨人。
屋檐上,狄青看着来接替自己的季风,笑眯眯道,“我们大人真是,越来越喜洁了,不但衣服换得勤,一早就起身沐浴。”
季风白了他一眼,倚靠在脊兽上,“你若是再窥测大人,就不是守夜这般容易了。”
狄青连忙闭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也不知大人为何罚他守夜,正想抱怨夙夜的辛苦,就见大人提剑而出,正在庭院里练武。
大人如此勤勉,他这点辛劳,倒是不好意思张口了。
卯时日出时,盛从周练了一身汗,又重去沐浴更衣。
棠梨翻了翻身,又接着睡去。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竟然也无人来喊她起床。
她听着外间虫鸣鸟语,只觉一夜酣眠后,大脑又清明许多。
对着一方圆形铜镜,棠梨将长发轻挽,插了根簪子。
因着脸颊上,还残留淡淡淤青,她怕盛大人问起,又薄施细粉,淡抹胭脂,朱唇轻点,抿了抿唇。望着镜中蝉鬓轻,妆浅旧眉薄,方觉满意。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从绮窗穿过,照射在镜面上,两厢辉映,棠梨觉得光线也跟着热了,脑子里却豁然一亮,灵光乍现般,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恰在此时,房门被叩响,棠梨以为是盛大人,飞奔着去开门。
“大人,我知道怎么让佛像流泪了!”
她豁然开门,险些撞到季风身上。
“魏执笔”,季风摸了摸后脑勺,“大人今晨去见张真人,他见了你复原的颅面,认出那是观中的小道修,年龄倒是比执笔预测的大一点,已经十七岁,叫做鹤年,很得伯阳王喜爱,日常在观中照顾王爷起居。据张真人所言,因着那道童跟了王爷两三年,是以,外面尽传王爷云游四方时,观中以为那小道童也跟着去了...”
棠梨听完,心里涌起一股异样感。
达官贵人住在观中,有贴身侍奉的道童,原本是寻常之举,只是,这个小道童,从骨相来看,分明是十五六的样子,如此发育迟缓,又长相阴柔,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伯阳王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季风,你带我去见大人,我有新发现!”棠梨目光灼灼,迫不及待要去验证一番。
“执笔方才说,已经知晓石像落泪的真相,可是当真?”季风边和棠梨聊天,边带棠梨去四坊观的库房。
盛从周站在充斥着霉腐味的库房外,正在翻着锦衣卫搬出的一册册名录。
他昨晚看名册时,发现遗漏了一册名录,以为是下属查找时,不够仔细。
可今早季风亲自来取,还是没找到。盛从周这才意识到,那缺失的一册名录,或许正是凶手的作案时间。
见棠梨跟着季风走来,正在激动说着什么,神动色飞,显然十分开心,他不由停下了手中动作,顿顿看着二人。
方才叫季风去唤她时,他还觉自己今日,实在无颜见她,这会却将目光,全然凝在她面上,手中名册几乎被握烂。
贪嗔痴怨,人之本性,他以为自己看得开,自然能于情爱一事上,脱离兰因絮果,此刻,却觉贪嗔痴怨毕现,他竟是看不开了。
“大人,季风说,四坊观的名册,是按照四季分为四册,缺失的正是十二年前,仲冬的那一册,这就说明凶手真正的行凶的时间,就是十二年前的十一月,再次回到石椁中,是三年前的冬天,如此一看,时间与我们推测的是相合的。”
盛从周见自己的想法,已经被季风讲完了,只是沉默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因时日久远,观中道修们,对那三个月出入的贵人,毫无印象,也记不清此间,是否有人去过库房,偷毁了名录。”
季风本想禀告魏执笔的新发现,此刻,却敏锐意识到自己多嘴了,默默退了出去。
棠梨只能亲自,向盛大人陈述。
许是方才已经对着季风,讲过一遍了,她复述起来时,就没有刚刚那么迫切和激动。
盛从周也看出,她在自己面前,拘束很多。
心里默念着,贪嗔痴怨,方是兰因絮果的根源,可是,他却是连‘兰因’,都尚未拥有呀!
盛从周平生所学,皆是予取予夺,偏要勉强。偏偏情爱之事,强求不得,不由心中滞堵,一贯抚慰情绪的青玉扳指,此刻不但无法抚平心绪,只是徒增欲念和强取而已。
棠梨见盛大人面色凝重,以为他在焦心案子,贴心安慰道,“大人,虽说名册缺漏,现下一时查不出凶手是谁,但已经知道,凶手的作案时间,作案手段,重回现场的时间,查出真凶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盛从周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她的说法。但二人都清楚,若无新线索,案子便要卡在此处。
“大人还记得那个包爷吗?他仗着妻女,在伯阳王府主母面前,有些脸面,就在外面胡作非为,现下还被大人扣在昭狱呢!”
盛从周想起来了,这包爷刘黑子的妻子,倒是老伯阳王妃身边的老人了。
棠梨不说,他倒是忘了这个人。
“卑职听季风刚刚说,大人派人在调查王府,只是卑职瞧着,明面上去查,这些人自然嘴很紧,毕竟,王府拿捏着他们的身家性命,若是用刘黑子的性命,私底下威胁他的妻女,许是可以挖出很多消息呢!”
盛从周淡淡道,“你果然脑子灵活,本座这就着人去办!”
棠梨顺口道,“大人,你可以让季风去办,卑职瞧着,季风办事细心,这是个精细活!”
盛从周眸光一沉,恨不得此刻手边有串佛珠,不断默念“人生四苦,贪嗔痴,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很好,在看开和看不开之间,他莫不是要选择立地成佛?
“大人,卑职想去石像那里,亲自演示一遍。”
盛从周神情莫测,棠梨觉得他眼神,似有躲闪。
若是平日,盛从周自是当即应下,可经过昨夜那实在绮丽旖旎的梦,他就有些犹豫了。
棠梨也忽而想到,那日盛大人揽着她时,近距离接触带来的局促。
便连忙道,“大人忙着,可唤季风陪我去!”想到刚刚给季风安排了差事,她又连忙改口道,“狄青也可以,卑职正好许久未见狄青了!”
盛从周狭长的眼眸,微微半睨着棠梨,棠梨感到寒光一闪,有些心虚,不由住了嘴。
“本座同你一道。”
他放下手中的名册,叮嘱其他人,再仔细检查几遍。
就带着棠梨,直奔造像而去。
正午的阳光,洒在造像上,像镀了一层金,金光闪闪,令人望而生畏。
棠梨拿出一面铜镜,递给盛大人道,“大人,在阳光最烈时候,用铜镜反射,聚热于石像的眼睛下面,眼睑下方的横向排水沟内,必然有未达到排泄量的些微积水,这些积水受热蒸发,向上漂浮于眼睛那里。而从造像的图纸,我们可知这个造像是由砂岩造就,砂岩透气性很好,滲水性极佳,水汽在下方受热蒸发,从石像薄弱的眼部蒸腾而溢,又在石像外遇冷液化,是而变成了眼泪。”
盛从周按照棠梨的指示,不断调试距离,最终在上元宫,与摩崖造像之间的一处小山上,找到了最佳反射阳光的位置。
这座小山立于上元宫外侧,下方有一道狭窄的壁缝,棠梨昨日就是从此处穿过,发现这里可以通往造像。只是这条密道,并非人人都可通过。
盛从周在上方以铜镜反光,棠梨在造像下观察。不一会,她招了招手,盛从周便利用轻功,蜻蜓点水般飘下来。
“大人,快看,石像落泪了!”
盛从周看了一眼,果然如棠梨所言,这般操作,石像确实会落泪。
“大人,卑职想上去看看。”
棠梨心思都在造像上,就忘记了前日尴尬。
盛从周却心思回魂,虽然状似无意般,揽着她的腰,飘忽而上,可她雪白的面,似水的眸光,嫣红的唇,灼灼目光,点点星辰,无一不让他煎熬。
不能越雷池时的克制,最让人难忍。
棠梨用手摸着石像的眼睛,只觉头顶也被盛大人,炙热的呼吸烘烤着,正在她要多想的时候,盛大人偏过了头。
棠梨只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裹挟着隐忍与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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