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卑职今日对镜梳妆时,忽而想到,日常使用的铜镜,若是为凸面状即可照人,若是为凹面状时,则有聚焦阳光引火的功能,因取火于日,又被唤做阳燧,又因能生火,也被叫做火镜。”
棠梨指尖,拂过石像眼睑下方,“大人,你摸一摸此处,是不是特别滚烫?”
“阳燧就是照在此处聚热的,而砂岩透光透热性很好,里面水槽里的积水,又没有多到可以从耳孔排出的程度,自然因为水量少而容易加热沸腾,蒸发出水汽。”
盛从周见她面颊发丝,被阳光晒热,手背上点点红,斑斑影,抚摸在石像上的指腹,更是烫得饱满微红,不由心思有些恍惚。
她手指细白纤秀,因着需要摸骨画皮,指尖并不像其他女子一般,蓄着玲珑指甲,反而修剪得干净整齐,露出粉嫩柔软的指腹,满月一样润泽,让人忍不住想噙在手里,揉捻一番。
盛从周摁下心思,听见棠梨让他摸一摸石像,他便脚尖使力,稳住二人身体,将扶着石壁的手,挪到眼睑下方,那里确乎炙热灼烫。
而他原本难耐的心思,在看见二人的手掌,一大一小,反差感十足的,并排立在造像的眼睑下方时,竟然生出了一丝感动。
仿佛这具有灵性的大帝造像,正在亲眼见证着,充满宿命的时刻。
眼前场景,莫名让他眷念。
盛从周的手掌,宽大结实,骨相清晰,骨节铮铮,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似乎能穿破皮肤,遒劲地发狠发力。
而棠梨玉指纤纤,细腻如瓷,柔嫩而坚韧,立于他的指掌边,轻盈如蝶,稍一惊吓,就会翩跹而去。
盛从周只觉周围,萦绕着薄薄热雾,他与她的手挨在一起时,小指微微触碰,带来丝绸般的细腻触感。他那修长而分明的指骨,便不安分起来,如同敏锐的触角,贪念汲取对方的味道,渴慕双手交握,十指纠缠,却最终克制着没有动。
“大人,卑职发现,这道观之中,阳燧倒是很多,卑职住处的廊檐下,就悬着阳燧,只是凹面背着光。”
棠梨移开了手,盛从周莫名有些失落,嗓音阻塞一般,低沉道:
“求道之人,认为阳燧有辟邪作用。大靖更有端午‘铸阳燧’的习俗,以其摩励生光,仰以向日,则火来至,谓之取真火,所以道观里,大多都会在屋脊正中,装饰着铜镜。”
盛从周声音有些暗哑,手指依然停留在原地,那里聚集的热慢慢散去,却也烫得他指腹红泛一片。
“大人,若是如此,那凶手必然是就地取材,且当日看见石像落泪之人,或许可以排除在外了。”
盛从周想了想,“若是小山上的人,就是此案的真凶,那荣安郡主,蒋贵月和孙燕语,自是可以排除,剩下的孙婉和蒋侍郎,还有伯阳王妃,都有嫌疑。”
“大人,当日孙婉和蒋侍郎,被伯阳王妃拉去家常几句。伯阳王妃的住处,离这座小山很近,不然卑职也不会,昨日被王妃叫去换衣。若是伯阳王妃是凶手,那必然是拉着二人,洗除自己的嫌疑,待二人离去后,她再于小山上用阳燧聚热,时间上也来得及。
只是,现下大致可以确认,那石椁中的尸骨,就是伯阳王和他的随从鹤年,二人年龄也对得上。王妃若是要谋杀亲夫,需要有足够的动机才行。
且卑职不解,王妃若是凶手,她何故多次在言语中提及王爷?毕竟,若不是她提醒,卑职也不会将云游的王爷,与观中的骸骨联系起来。大人可还记得,在那颅相还未被张真人认出来以前,卑职就因着王妃多次提及王爷,怀疑过王爷是否真的去云游?
王妃若是真凶,她就需要一个当日杀了王爷,且今日又让王爷尸骨被发现的理由,否则解释不清,她自相矛盾的行为动机。”
盛从周见她,晒得两腮发红,便将她微微带入怀中,凌空一跃,半护着她飞下岩壁。
棠梨思绪戛然而止,不知脸上细密的热,是因着烈日灼烧,还是脸颊贴近盛大人的胸膛,被他蟒袍粗硬的布料,来回摩擦刮热的。
待二人身轻如羽,轻盈立于平地后,棠梨还是有些恍惚。
盛从周以为她是不耐热,命锦衣卫去拿水壶。
棠梨被她注视着,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立时平静下来。
“还有一种可能,孙婉和蒋侍郎是凶手,可这也说不通。”
她喝完水,立刻提出另一条思考路径,却见盛大人将帕子,递在她的面前,这才意识到唇畔大约有水迹,接过帕子正擦拭着,盛大人接过她的思路,继续分析道:
“孙婉和蒋侍郎声称,二人和伯阳王妃话别后,孙婉回自家小筑,而蒋侍郎则去寻妹妹和郡主,若是他二人原是一伙的,那他们也有作案嫌疑。孙婉去小山上以阳燧聚热,蒋侍郎去见郡主和妹妹,后又带人搜寻造像内外,发现骸骨主动上报京畿衙门。
至于他二人这般操作,若是他们是凶手,则不会自曝尸骨。若是他们不是凶手,则他们知道凶手是谁?如此,荣安郡主虽不是小山上以阳燧聚热之人,却极有可能是十二年前,杀害伯阳王的人。
据本座所知,这蒋贵生虽和郡主有私,却随着官阶升迁,郡主又过分痴缠的缘故,有想要情断的迹象。与郡主行苟且之事,又劝郡主入道为自己守身,不过是贪恋郡主美貌和虚荣心作祟,报复王府当日羞辱而已。而若他知道郡主弑兄之事,以暴露此事摆脱郡主也有可能。至于郡主为何弑兄,或许是不满王府棒打鸳鸯。”
“大人此言,也有道理。那眼前,需要派人去查,当日上元宫内,是否有人看见过上山之人,还要等季风查清楚王府底细,再做打算。”
似乎猛然想起什么,她眸光一亮道,“大人,三年前的冬天,这三人可来过四坊观?”
盛从周思索片刻道,“除却孙婉,竟是都来过。荣安郡主自不必说,大半宿在观中,伯阳王妃来送过两次东西,蒋贵生和蒋贵月,因着郡主的缘故,每月也要来住上几天。”
棠梨拧着眉,捏着帕子,面色凝重,鼻尖沁着的细密汗珠,亮莹莹的,颇显得娇憨痴然。
“大人,目前来看,只有郡主的身量,可以穿过那道狭窄壁缝,而王妃和孙婉的身量皆不行,那是不是说,郡主的嫌疑最大?”
“荣安郡主,确实嫌疑很大,可十二年前,郡主才十六岁,且女子一生荣辱,皆系于父兄。她虽不是老王妃所生,但她生母随老王爷在边疆战死,她自小养于老王妃身边,王府子嗣又十分稀少,她自是千娇万宠长大。若是因情弑兄,实在愚蠢。”
盛从周以手示意鼻子,棠梨没有反应过来,鼻尖已传来手帕的沁凉感。
“先去用午膳吧!”,盛从周幽幽道,“等季风那边的消息。至于荣安郡主那里,暂时用不得刑,拘着她两日,先吃吃苦头,本座晚间进宫一趟,此事如今关涉伯阳王府,须得请示一下圣上。”
二人同乘马车回上元宫,待用罢午膳,季风才回来。
“大人,按照执笔的办法,用刘黑子的性命,私底下威胁她妻女,倒了招了许多王府的秘辛之事。”
棠梨看了季风呈上来的口述,越看神色越晦暗。
这包爷刘黑子的妻子,是老伯阳王妃身边的老人,虽不是近前侍奉,也是外间做事,里间能说得上话的人。
据她描述,老王妃对儿子曹锦清,十分宠溺,又因为老王爷早逝的缘故,并不苛求儿子读书上进,只有一个要求,早些成亲生子,为王府诞下血脉传承。
是以,曹锦清从十七岁开始,老王妃就张罗着他的亲事。只是老王妃介绍的贵女们,世子都不满意。
两人为此僵持不下,王府一度鸡飞狗跳。
后来,世子在长公主府上,偶遇营缮清吏司朗中之女,对其一见钟情,竟为着要求娶陆念珠,闹得满城风雨。
当时,先皇还在位,下令为长公主修建公主府,工部送去许多营造图,长公主都不满意,甚至迁怒工部。十五岁的陆念珠,为了保住父亲的乌纱帽,仅用三天时间,设计出精美的营造图。
长公主看完图纸,就知非陆朗中所为,后来陆朗中见瞒不住,才如实禀告。
曹锦清和长公主是堂姐弟关系,当日,长公主召见陆念珠时,曹锦清也在旁边。
长公主夸陆念珠,有不世营造之才,还说工部送来的营造图,华而不实,只取悦男子,唯有陆念珠的设计,精巧绝妙,最合女儿心思。
世子回去后,就在老王妃面前立誓,非陆念珠不娶。
老王妃被磨得无法,只能同意了。
只是,陆念珠娶进门后,老王妃并不待见她。
日常管家务,站规矩,穿小鞋,跪祠堂,都是家常便饭。
因着老王妃迷信,光是各式各样求子的符水,陆念珠都几乎喝遍了,一直到开始日常呕血,老王妃才作罢。
曹锦清起初还回护,渐渐也习惯了,陆念珠只能受着。
后来,陆念珠一连七八年没有子嗣,曹锦清不愿再娶,老王妃塞妾室,曹锦清就不回王府,老王妃就怨陆念珠没用,变本加厉的折辱。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陆念珠竟是不反抗,生生受了8年。
一直到后来怀孕了,老王妃才消停下来,只是,曹锦清消失了。
“大人,魏执笔,据那刘黑子的妻子刘氏所言,自从王妃诞下世子后,老王妃就再也不愿见她,不但不愿见王妃,连小世子也不愿见。”
季风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那刘氏的原话,“老王妃不知为何,对王妃和世子,恨之入骨!”
小说推荐:《落崖三载后》《被迫成为站姐后[娱乐圈]》《青连浮沉录》《绿茶女配有什么坏心思呢》《预支未来,修出个人间武圣!》《高武纪元》《斗罗:七杀惊绝世》《洞中避难所》《女主她好不对劲[快穿]》【爱去小说网】
技术流小说【jishuliuxs.com】第一时间更新《画骨观心(悬疑)》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