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钰听罢轻笑一声，“世子真当我是无知小儿呢，这样的话恐怕连三岁孩童听了也不会信吧。”
惜珠斋在外看起来再过富丽堂皇，也是比不过国公府的宅院。他陆淮一介男子，怎会毫无缘由地来到首饰铺里挑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呢？
徐钰悠哉摇着折扇，缓步走到陆淮身前，眼神落在躲在他身后的宁妤身上，“这位小娘子是？”
陆淮侧身挡住他探究的目光，“是我的婢女。”
“婢女？”
徐钰“啪”地一声收起折扇，凑到陆淮跟前，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莫不是你的小通房吧？”
陆淮蹙眉看着他，隐隐有不耐之色，“徐公子慎言。”
孟嫣然在旁瞧着二人似有剑拔弩张的架势，立即上前拽着徐钰的袖口，小声道：“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去你爹那里告你状。”
她转头扬声问：“掌柜的，我要的首饰怎么还没拿出来？”
掌柜还在顺着徐钰的话琢磨着宁妤和陆淮的关系，这下被孟嫣然唤回了思绪，赶忙应道：“孟小姐，东西都摆好了！”
徐钰眼尖地瞧见放在陆淮身后的那盒红木匣子，指着它朝掌柜问：“那这盒呢？”
掌柜看清他指着的那样东西，眼神不自觉往陆淮身上瞟，“那是我们店新到的一对耳坠……”
徐钰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让掌柜顿觉浑身都不自在。他赶忙将那红木匣子拿了过来，殷勤地端到徐钰眼皮子底下，“徐公子您瞧，这耳坠上的翡翠成色极佳，配孟小姐……”
掌柜话还没说完，徐钰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转头问孟嫣然道：“你喜欢吗？”
孟嫣然怔了怔。就这两三个吐息间的迟疑，徐钰示意下人掏出早就备好的银子，放到掌柜手中。
“这耳坠，本公子要了！”
徐钰一边说着，一边冲陆淮挑了挑眉。
“徐公子，这……这……”掌柜支支吾吾。
“不必多言。这银钱若是还有多的，就当是本公子赏你的。”
以往徐钰陪孟嫣然来此，买下的首饰顶天也就百两的价值。他只当掌柜觉得给的银钱太多，大方地甩了甩手。
“这银两……”掌柜犹豫地开了口，“怕是还不够。”
徐钰满脸的得意在听到这句话时立马消失殆尽，他顿了顿，不解道：“不……够？”
孟嫣然在旁瞧见他呆愣吃瘪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宁妤躲在陆淮身后偷偷听了许多，此刻也忍不住压着嗓音开口：“这对耳坠得要八百两呢！”
八……八百两？
徐钰将这几个字在心底过了一遍，不禁咬了咬后槽牙，“掌柜这是在哪寻到的绝世珍品，竟能值这么多银钱？”
掌柜摇头晃脑地将刚才对陆淮和宁妤二人说过的话又向徐钰重复了一遍，而后还不忘补充几句，“听闻这耳坠还是朝瑰公主和驸马的定亲之物，十分珍贵。若非小的看几位乃是有缘之人，也断然不会向众位展示此物。”
“只是此物的确价值不菲，若是徐公子今日不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小的只当此物和公子无缘罢了。”
掌柜一边说还不望一边观察徐钰，眼见说到最后，徐钰勉强维持的表情渐渐出现裂痕，他便笑着佯装要将耳坠收起。
“且慢！”
徐钰抬起手放在红木匣子上，止住掌柜的行动。
“方才那位小娘子可是喜欢这对耳坠？”
掌柜顺着徐钰手指的方向看向陆淮身后的宁妤，心中暗道不妙。
孰料被徐钰指着的姑娘虽是侧过脸避开了徐钰的视线，却一改刚才的说辞，软着声回答：“奴婢喜欢。”
听见她的话，陆淮眼尾一挑，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
“这对耳坠，我要了！”徐钰说得爽快，他身旁下人急忙上前劝道：“公子，若是让将军知道您在外花了这样大的手笔，指不定又要罚您跪祠堂了。”
徐钰皱着眉将下人推开，“只管付账便是，多说什么话。”
左右将军也只有他这一个嫡子，那偌大的家业最后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得了徐钰的话，掌柜立即喜笑颜开，在徐钰面前点头哈腰奉承着。
徐钰摆了摆手，拿着耳坠在陆淮身前晃悠了一圈，“都说国公府世子得父亲疼爱，怎么连区区八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呢？”
他不屑地轻笑一声，越过陆淮走到宁妤身侧，啧啧叹息道：“可惜了这么个小美人，竟然要跟着穷酸主子过日子。”
宁妤一直低垂着头，徐钰并未看清她的模样。不过像宁妤这样身份低微的奴婢，徐钰自是不屑将她放在眼里。
他转头将耳坠放回匣子内，交到孟嫣然手中，“送你了。就当是了结了上次被你撞见的事，如何？”
孟嫣然自小便看不惯欺善怕恶之辈，更何况是徐钰这样的人。
二人虽说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徐钰的那些话仍引得孟嫣然甚为不爽。
她白了徐钰一眼，将面前的匣子推了回去，转而走到宁妤身边挽着她的手，“别理他。徐钰那小子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上次他当街刁难别人，若非被我撞见，指不定又要欺负了旁人去。”
孟嫣然本就喜欢模样清秀的人，而宁妤生的容貌出众，一双杏眸盈盈似水，只需瞧上一眼便让人心生怜惜。
徐钰瞧着孟嫣然和宁妤亲近的作态，又看了看宁妤的脸，心知孟嫣然那老毛病又犯了。
将军府和丞相府紧邻，二人幼时就在一起玩耍。只是早年孟嫣然总是喜欢追在模样俊秀的哥哥姐姐身后，半分都不肯瞧他一眼。
只因他徐钰出身将军府，平日里习惯了武将作派，举手投足间不拘小节。而徐钰身形魁梧，外貌自然也比不过清流名门里的公子那样秀美。
他这些年照着书生的打扮学了许久，还没来得及俘获佳人青睐，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国公府世子却轻易夺去了孟嫣然的注意。
而他身旁的女婢唯唯诺诺的，就连抬头回他的话都做不到，又凭何能和丞相府千金挽着手说话？
徐钰死死盯着二人的手，目光在孟嫣然和宁妤脸上来回打转。
这转着转着，他突然觉得宁妤那张脸似有些眼熟，仿佛从前在哪见过。
“你……”
话音刚起，宁妤立马拂开孟嫣然的手，扯了扯陆淮的衣裳，“世子爷，我们若是再不回府，只怕要错过晚膳了。”
徐钰盯着她的眼神让宁妤胆战心惊，她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他发现自己正是那日当街与他作对之人。
有陆景这个豺狼作为前车之鉴，她宁妤断然不想再被另一只虎豹盯上。
陆淮察觉到她话里的不安，安抚似地隔着衣裳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而向众人告辞：“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叙。”
孟嫣然笑着应是，只道过些日子就是七夕佳节，徐钰闻言更为不快，勉强扯着嘴角送别陆淮和宁妤二人。
等上了马车，宁妤犹豫再三，还是将当日女扮男装出府时和徐钰孟嫣然之间发生的事尽数告知陆淮。
陆淮点了点头，并未计较她当初有所隐瞒。
宁妤放下心来。
马车哒哒地行驶在大街上，四周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宁妤暗地抬眸瞧了马车中央一眼，但见陆淮双目微合，似是小憩。
于是她悄悄从袖中取出玉钗，仔细端详起来。
自从她六岁进了教坊司，就再也没收到过任何礼物。从前和教坊司里的姐妹去各席宴中表演，得到的也不过是属于大家的赏赐。
像这样专属于她一人的东西，她从未拥有过。
宁妤握紧手里的玉钗，指腹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理。
“你……喜欢这支钗子吗？”陆淮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见宁妤目光呆愣愣地盯着玉钗，不禁出声问起。
宁妤惊愕地抬起头，笃定地颔首道：“自然，爱不释手。”
陆淮见状轻笑一声，马车中只有她二人，陆淮话便多了起来，“从前我只帮我娘挑过首饰。只是她总说我挑得不好，根本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以后只怕不能讨娘子喜欢……”
陆淮说着说着，突然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抱歉……”
也不知怎的，无端竟在旁人面前说起这些话来。
他暗自懊恼，宁妤反倒因他的话而心情明媚，脸上不知不觉染上笑意。
“奴婢有个请求，不知世子爷可否应允？”她壮起胆子往陆淮那边挪动了两分。
“什么？”陆淮问。
“世子爷能不能帮我插上这支簪子？”
宁妤并未等陆淮回答，直接将玉钗塞到陆淮手里，而后微微低下了头，静静等待眼前人的动作。
陆淮握着玉钗，宁妤的体温借着玉簪传到他手中。他垂下双眸，宁妤不自觉扑扇着的眼睫落入他眼中，陆淮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浅笑。
他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坐起身将玉簪别在宁妤的秀发中。
宁妤心跳如鼓，陆淮的气息近在眼前。她紧紧闭着双眼，却没等到陆淮的回答。
也不知等了多久，头顶突然飘来了一声：“好了。”
宁妤睁开眼，怔怔地看向已和她拉开距离的陆淮，呆呆地问：“什么好了？”
陆淮瞧着她娇憨的迷糊模样，忍不住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叹道：“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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