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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辛苦又倒霉的老大哥路天辰交完了汇报挨完了骂，从副局长办公室回到刑侦支队的办公室的时候，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妹妹正在一边撸着骆哥送来的烤串儿，一边看着他们写满了线索的白板。
“呦，您二位这么勤奋，连吃饭都还不忘了想案子呢？”路天辰冷嘲热讽。
“那也比不上您辛苦啊，”李胜男用两根竹签子当筷子扒拉着锡纸茄子，挑出烤得嫩嫩的茄子心送进嘴里，面不改色地反唇相讥，“干一个人的活挨三个人的骂，您能者多劳。”
“我不行，我能力不够，”路天辰直接回嘴，“二位高才对着这个白板看出什么来了吗？”
“这不是还没呢吗，我们俩不如您有本事。”李胜男故意气他。
“……李胜男，你是不是就仗着我不会收拾你？！”路天辰咬牙切齿。
“哎呦，这么巧，这都被你发现了。”李胜男嘻皮笑脸，放下竹签子，又捞起一串烤香菇。
路天辰连做了两个深呼吸，还想再说什么，面前却突然横过来一串杨乘风递过来的烤鱼豆腐。
于是深呼吸变成了叹了一口气，接过鱼豆腐，也坐下来撸串。
他本来也没真的生气，这么多年替这两个不省心的弟弟妹妹挨了不知道多少骂，早被骂成了“老油子”——千言万语穿耳过，只字不往心中留。但是看着他们俩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终究还是忍不住想呛上几句，虽然每次都是以被他们俩中的一个噎得说不出话来收场。
是以此时杨乘风给他递了个台阶，他就立马从善如流地下了：“你们两个运气好，画像专家的初稿刚刚已经画出来了，我爸心情不错，才没把你们俩也半路拎过去臭骂……不过因为视频条件太差，更细致的画像还得再等等。”
李胜男的心早在他说到画像的时候已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只是她深知此时此刻自己绝对不能表露出来一丁点不安的神色，于是猛嚼几下香菇，故意“咕咚”一声把食物咽下肚子，借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的指尖不至于发抖。
那厢路天辰嚼着鱼豆腐，把手里一直拿着的文件夹放在桌上：“看看。”
路天辰靠在椅背上，看着杨乘风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串，把手在他那灰色的绒线衫上蹭了两把，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文件夹；李胜男倒是没什么反应，她手里还举着吃了一半的烤香菇，只是动作看起来似乎有点迟钝。
局里的这位画像专家，盛名在外，每年都有不少刑警拿着各种各样糊到妈都不认识的监控录像来求他帮忙画像，而他也每一次都不负所望——据说他对着像素块都能画出人脸来，但是关于这一点，杨乘风始终持怀疑态度。
“我也知道他是挺厉害的，但是对着像素块画人脸是不是太扯了？”当时杨乘风是这么说的。
但要说对这种神乎其技的画像技术一点都不好奇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也因此路天辰前脚刚把这初稿画像拿出来，他后脚就拿了过去翻看。
李胜男没有再吃香菇了，似乎是有些呆滞地坐在那里，盯着杨乘风手里那已经打开的文件夹。
杨乘风正忙着仔细端详那幅画像，路天辰却是注意到了这边李胜男的异常反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李胜男确实是紧张的，她比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这里的一切秘密，也比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这里的一切肮脏、污秽，和所有见不得光的罪恶。
而这些罪恶，此刻都面临着暴露的风险。
这些风险，都来自那文件夹里那张薄薄的纸。
李胜男在心里默不作声地吸了一口气，试了试，终究还是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好奇的表情来，把头探过去看——
那是一张简单至极的铅笔素描画像，画像上的男人戴着兜帽，兜帽下面还戴着一个鸭舌帽。
那男人长着一张大众脸，普通至极。
看一看，确实有点像男性化了的李胜男，再看一看，又似乎有点像正啧啧作声的杨乘风，仔细看一看，似乎还有点像老大哥路天辰。
他像所有人。
李胜男听见了自己的一颗心悄悄地落回肚子里的声音。
“为什么我觉得这哥们儿长得那么像顾东川？”杨乘风举着文件夹仔细端详。
李胜男看着那张画像，波澜不惊地开口：“不瞒你说，我甚至觉得他有点儿像我。”
杨乘风看看画像，又扭头看看旁边的李胜男，又看看画像，把李胜男的脸掰过来仔细看看，又看看画像，把画像放在李胜男的脸旁边仔细看看，最后咂吧咂吧嘴说：“是有点儿。”
李胜男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路天辰，认真地问：“那大哥……真能对着像素块画出人脸吗？”
“我不知道，”路天辰说，“我也是听别人说他有这么个本事，并没亲眼见过。”
“耳听为虚。”杨乘风总结陈词。
“好了，它现在只是个草稿。”路天辰拿过文件夹，合上放在一边说，“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已经把备份送到技术办公室去让小李帮忙过咱们的人脸信息库了，接下来就是看小李那边的结果了。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还能有什么事啊？”杨乘风已经又拿起一串，路天辰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串是什么，杨乘风就已经张开他的血盆大口把串上的所有食物全都撸进了他的嘴里，“除了这个玩意儿咱们现在还有什么事啊？”
杨乘风拿着竹签子指着那块白板。
“就这个事。”路天辰夺过他手里的竹签子，扔到一边，“你是不是满脑子除了吃没别的事了？”
“这么巧，这都被你发现了。”杨乘风说。
“版权费二百。”一边的李胜男面无表情地开口，“支持现金微信支付宝银行卡等多种付款方式。谢谢呢亲。”
“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杨乘风试图赖账。
“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咱俩压根就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李胜男寸土不让，“二百哦，亲。”
“女孩子这么抠门容易嫁不出去。”杨乘风说。
“那正好，你们俩养我啊。”李胜男故意“甜甜”一笑，“谢谢二位哥哥！”
“不是……”一旁的路天辰适时出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都没张嘴！”
“长兄如父。”李胜男看着路天辰，一脸认真地说道。
路天辰努力忍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道：“为了点儿钱连脸都不要了你……亏你还是个人民警察。”
“当警察跟喜欢钱又不冲突，没人跟钱过不去。”李胜男一脸的理所当然，“再说自己哥哥给的钱凭什么不能要？这又不是什么亏心钱。”
“您还不亏心呢？！”杨乘风叫起来，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亏什么心？我……”李胜男还待为了这二百块“版权费”努力争取几句话，却被路天辰打断了。
“好了，饭吃完了。”他从李胜男手上拿过最后一根被吃干净了的竹签子，和其他的竹签子一起收拾收拾放在一边，“闲聊的话题到此为止，干正事儿吧。”
路天辰严肃起来，杨乘风和李胜男就不敢再造次了，俩人乖乖地跟着收拾了桌子，把白板移到了中间。
白板上画着千丝万缕的线，最终所有的线都指向了最中间的顾东川。
“我觉得既然现在顺着医院值班人员查的这条线索断了，我们不如回到一开始的时候。”李胜男说。
“有多开始？”路天辰问。
“最开始。”杨乘风说，他和李胜男虽说一直打打闹闹的，但两人之间的默契确实无人能敌，李胜男不过只说了个“一开始”，他便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这个案子，在最最最初的时候，还不是个命案，”杨乘风说，“它那个时候的性质是‘逆流’集团非法集资案。”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路天辰点点头。随后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打出去：“小冯，把你们那边‘逆流’案的受害者名单给我复制一份过来。我要最全的，最好是连个人信息受骗程度社会关系都带着的那种。”
电话那头的冯景辉说了什么，杨乘风和李胜男没有听清，只知道路天辰才挂了电话没多久，冯景辉就带着两个人搬了足足四十个最大号的档案盒过来。
“你们运气好，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们刚在档案室归完档呢。”冯景辉说，“接了电话直接跟王叔拿了条子就给你们把受害人信息调出来了，你们回头记得补个申请哈，别到时候因为你们手续不全再卡着王叔退休。”
“行，放心吧。”路天辰说，“不会让王叔的退休卡在我们手上的。”
三个人客客气气送走了经侦队的几个人，回来对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四十个大盒子集体开始挠头。
杨乘风仰天长叹：“他们骗了多少人啊这到底是……”
“简单粗暴一点，按着我们之前分析的，先划定范围：”路天辰说，并同时在白板上找了一小块地方开始列举一二三四，“男性，但未必就是受害者本人，也有可能是受害者的社会关系；受过良好的教育，有较高的医学素养，可能从事相关工作，或有过相关的教育经历；身高一米八以上，身体素质较高，可能经受过一定的刺杀或搏斗训练；与医院存在轨迹交叉，可能在医院或者附近工作，也有可能是自己或有家属在医院住院；还有，按着之前胜男的分析，顾东川可能不是第一个死者，因此这些盒子里，或许存在某个人和之前上报失踪的流浪汉也存在轨迹交叉……”
想了想，路天辰又把最后一条划去了：“如果真的是流浪汉，那么大概率没有人为他们上报失踪，轨迹更无从查起……”
“可以查的。”李胜男接过他手中的笔，在最后一条后面接下去写道，“如果真的是流浪汉，那我们的目标嫌疑人的轨迹大概率曾出现在过类似桥洞或者烂尾楼等流浪汉会居住的地方。这也是一条线索。”
“有道理。”路天辰说着，先打开了一个盒子，“那咱们就开始吧。时间紧任务重，都抓紧时间。”
李胜男放下笔，也拿过一个盒子打开，看了看白板上列举的几条范围，目光深沉，最后面不改色地低下了头，开始翻找相关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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