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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月斋一年只酿五桶琼浆，名为‘挚桂汤’。桂酒椒浆，如其名般至贵，却是千金难求一滴，常包圆送入宫里。
托裴易的福，雅间内挚桂酒香四溢。
陈缶雾略过陆漾的问话，转而开门见山，手肘杵在桌上，撑着下巴，直言似闲聊问道：“哦？那你们都是因为什么进的书院呢？”
屋中没了动静。
周舟自进屋后就一直默不作声，此刻却率先道：“香料世家，虽直供皇家，但无论商籍富到何种地步，在贵籍面前终究低人一等。”
他眼中闪着精光，话显然不是说给陈缶雾听的，而是说给朝翌郡主，周舟想入朝为官。
有周舟开了头，其余几人也不再拘束。
裴易父亲是盐商，名下产业多不胜数，家中就养这么一个儿子，固然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赵希悦家中开钱庄，名副其实含着金汤匙出生，坐拥金山银山，但赵父妻妾成群，儿子女儿数不胜数，赵希悦身为嫡女，可过得和庶子庶女无异。
陈缶雾的目光集中在陆漾身上，她真是迫切想要知道，同是陆姓，陆漾究竟和那二位有没有关系。
就闻他道：“我是孤儿，一路逃难被好心人收养，”陆漾突然支吾，眼神不自觉飘到桌下地面，“我尚是贱籍，能进书院与各位同坐在一间屋子里，已是高攀……”
屋中气氛再次低沉，陈缶雾也不好再追问，脑中回想陆诣臻行事风格，他也不像是会善心大发，收养小孩还放任其不去国子监在书院瞎厮混的人。
看对面裴易几人安慰陆漾的场面，她心中说不清是失望于暂时无法报仇，还是松了一口气，对暂且不用和陆家打交道的幸免。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髓，但到底还是能拉进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下了楼，一行人说说笑笑，陆漾和裴易疾步向书院方向走去。
“你们两个现在是要去哪？”秦笙笙拉住裴易问道。
裴易转头看了她一眼，脚下步伐丝毫未停，回道:“日前我和陆漾发现了只小猫，还没多大，我们两个家中又不让养猫，就只能在外面喂喂它了。”
书院对面不远处有个小池塘，随天气回暖，现下只有层薄冰浮在上面，一只小猫趴在石坛上，奋力向水中爬去。
秦笙笙蹲下身，挑挑它的头，毛发看不清颜色，不长已经有些打绺。
陆漾手中捏了些软食，伸到它嘴边，似是饿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轻声道:“我和裴易家中长辈不喜猫猫狗狗，就只能偶尔来投喂。”
猫吃得饱了，耳朵抖了抖，开始在四周嗅味道，最后在秦笙笙裙边蹭了又蹭。
秦笙笙先是怔愣一瞬，随即也不嫌它身上脏乱，双手抱起小猫举在眼前，“你是不是想跟我回家啊？可惜我也自身难保，你跟着我在秦家，都不一定有命活得下来。”
“我带它回去吧。”
陈缶雾的衣襟被程凊扯了扯，转头看他，程凊垂眼看她的眼神转向猫身上，朝它抬了抬头。
两人瞬间心领神会，陈缶雾挑眉心道，这是捡人上瘾了？
她拍了拍秦笙笙的肩膀，还是顺程凊意问道。
不出意外，程凊成功抱猫入怀，裴易凑到陈缶雾身边，贼眉鼠眼，小声问道:“以后我们能去贵府，看望贵猫吗？”
陈缶雾蹙眉微笑，点点头撤到程凊身后。
——十天后，皇宫。
冯易祈卑躬从御膳房退出来，恰巧白鸽落在枝头，她驻足冷眼看了看它，垂眸向宫外走去。
人潮熙攘间，一女子头带白斗笠，穿过街头巷尾，在一处墙边压了压笠上白纱，左右顾看了番，抬手翻到墙里。
历尚府后院鲜少有下人来打理，冯易祈还暗自庆幸今日好运，下一刻，肩被人轻轻一拍，女声青雉传入耳中:“这位小姐？您……您怎么在我们府后院？”
冯易祈身形不动，背对人压声道:“我是……”
“绒花，这位是秦小姐。是我请来的，可能方才出来寻猫，一时迷了路，你先去忙吧。”陈缶雾不知何时冒出在二人身后，替冯易祈解围解释道。
绒花年岁不大，并未起疑，行礼应“是”，便退走了。
“朝翌郡主今日怎知下官会来拜访？”冯易祈摘了斗笠，一双桃花眼透着凌厉，眯眼看向倚着房柱那人。
陈缶雾神色懒散，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腰后，“早在进京之前，我就去拜访过冯地主冯贯财家了。冯女官以为我看见了什么？才敢信誓旦旦对女官道明冯婉失踪，并说冯婉生机不大？”
今日冯易祈既已冒险偷进了历尚府，陈缶雾心中便对冯婉和冯易祈，二人之间的姐妹情有了个大概估量。
她敛慵懒色，不待人开口，便转身朝一处小路走去，“外面人多眼杂，耳目众多。女官先随小女子进屋详谈吧。”
半月前送信出去给冯婉的白鸽，今日空着信桶站在御膳房前，信虽不知被谁给截去了，但冯婉遇不测，已经八九不离十。
冯易祈没有迟疑，大步追上陈缶雾，跟在她身后隐入檐下阴影。
二人在闺房之中席桌而坐，一少年才从里卧走出。
冯易祈拧眉，从凳子上站起，目光在两人游弋，“陈小姐，这位是？”
程凊站在陈缶雾身旁，只瞥了冯易祈一眼，有将视线移到身旁人肩头。
陈缶雾神色淡淡，向冯易祈介绍道:“这位是程凊，我……从塞北一道进京的一位哥哥。曾同与冯婉交好，言语之间不必忌讳。”
考量再三，冯易祈重新坐下，问道:“陈小姐在家妹房中看见什么了？难不成是残尸断臂？”
“不是，”程凊接话道，冯易祈神态明显放松一瞬，但接下来的话又她心跳到了嗓子眼，“但我们都认为，和残尸也没什么区别了。冯婉靠床榻那侧的墙壁上，有片血痕，且您的父亲言语支吾，说不清道不明，冯婉自离家后的踪迹，和离家原因。”
陈缶雾补充道:“不知女官知不知晓，冯婉住处内外环境？”
冯易祈思索少焉，回道:“我在她幼时就离开了，但那时，她住的屋子还在我屋子旁边，是处单独小苑。而且就算我离开了，我也会每月给家中捎去钱财，饰品，父亲也承诺过……”
她的话越说越急，陈缶雾打断，轻呵道:“哼！女官为免太过信任您的父亲了！冯婉住在荒草之中，屋子四面漏风，穿的是麻衣旧布，洗的泛白。又常年累月遭受葛欧等人欺辱，自己却还嘴硬不肯告知他人。恕我失礼，问女官一句，您若真心疼冯婉，您的母亲，冯家当家主母，会任由冯婉自生自灭，却坐视不理？”
空气仿若如海水般，冯易祈浸在其中，漫过口鼻，她平息半晌心中翻涌的情绪。
“我母亲……在我幼时便已故去，冯婉不曾见过。现在冯贯财娶的正妻，已经是第三任，我和冯贯财之间关系算不得多好，只是有年皇帝微服私访，我年幼好运，替他付了次饭钱，便被带入京中。”
冯易祈深吸入口空气，素净的长指上寇丹已不见了踪影，指甲锐利，在桌下抠入腕间。
“我本想在冯婉十八，我出宫时，接她到我身边，哪成想……”
哪成想噩耗会先一步横插在两人之间。
陈缶雾话语一下凝噎在喉间，质问得越来越起劲，仿佛自己只要先开口，自己就占了得理的上峰。
可在冯婉遭受苦难，偏待苛责之时，她不也是在袖手旁观，现在却反过来站在不知名情理之上，诘责冯婉挂在嘴边敬爱了十几年的姐姐。
陈缶雾熄了盛气凌人的火气，双肩瞬间卸力下耸，低声道:“对不起……”
程凊抬手搭在她的肩脊上，情绪并没有被二人感染，看向冯易祈道:“我们那日去冯家时，有一辆马车正向城外赶去，冯婉的尸体可能就在车厢里。”
两人四目看向他，陈缶雾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记得马车很寻常，并没有滴血在地上。”
“不是很确定，只是车厢里隐隐飘出股血腥味，我没料到冯婉失踪，去冯家再回来时，车已经出城走远了。”程凊抿唇，也不自觉有些许懊悔。
冯易祈指尖渐渐向身体内渗入凉意，却仍强撑，想牵出抹笑安慰两人，或自我安慰，“没见到尸首，便算不得冯婉……只是我不能长时间游离在宫外，更不可能平白去到边关，去到塞北……”
终忍不住，冯易祈掩面痛哭起来。
陈缶雾心神微动，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她起身走到冯易祈身侧，牵起她的手，为她拭泪，说道:“冯家和葛家之间定有龌龊事，冯婉……失踪也定和两家人逃不开关系，冯姐姐若不嫌弃，等等杳杳，我回塞北替冯婉讨回个公道，可好？”
冯易祈眼眶通红，和陈缶雾在街巷中，救下冯婉时的场景相重叠，“当真？”
陈缶雾蹲下身，瞳中慢慢虚化，泪珠顺脸颊掉落在锦服上，“自然。”
程凊看着陈缶雾，双目在略有些疑惑后，变得幽暗晦涩。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所以自娱自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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