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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凊鲜少在夫子讲课时走神，今日却频频答不上话来。
最后干脆被一直罚站到散学。
前桌裴易捧起竹简书本，问身后程凊道:“收拾东西啊，等会我们不是要一起去历尚府，看看小白？”
小白便是那只幼猫，灰色皮毛在洗净后是不杂一丝彩色的纯白，又是在晚冬之中捡回家的，干脆几人就叫它小白了。
程凊不作声，只盯着邻桌收拾东西的陈缶雾。
“你们两个吵架了？”陆漾自后排找裴易，穿过两人之间的过道时左右看了眼，问道。
陈缶雾起身，一手挽过赵希悦，另一手挎着秦笙笙，朝门外走去，“没有啊。不是要去看猫吗？走吧。”
周舟早在门口候着了，挤不进秦笙笙那边，又想插进赵希悦和陈缶雾之间。
陈缶雾睨了他一眼，言语冰冷，“你干嘛？”
周舟眼神向左飘忽下，嘴角依旧噙着淡笑，手倒是讪讪地从扒人，变成拍拍赵希悦衣袖，“有灰粘到希悦衣服上了，我帮她扑打灰尘。”
赵希悦闻言转头回以一抹由衷的假笑。
……！
“周舟这是倾心陈缶雾了？”裴易瞪着一双大眼睛，问完陆漾又眼含质疑看向程凊，“你能接受你有周舟这个妹婿吗？”
程凊扫了他一眼，陆漾道:“今年各国上供我朝不少布匹锦缎，其中香料占比不少，成色又较商贩的好，人家还把配方一并送来了。周舟家中现在应该正焦头烂额。”
裴易恍然大悟点点头，转瞬又一脸意外，问道:“你哥连这都和你说？”
另一侧人心神微动，“哥？陆漾有哥哥吗？”
“有啊，我就是被两个哥哥收养的，他们在朝中为官，消息灵通些，谈什么时候时，也极少避讳着我。”陆漾道。
程凊眼皮一跳，“你两个哥哥的大名和官职是？”
润声滑入耳中，“我大哥叫陆诣臻，二哥叫陆季汕。他们在刑部任职，具体我也没细问过。程凊认识我哥哥们？”
心沉了再沉，程凊牵笑摇头，“不认识。”他将视线投到前面中间人影，若有所思。
……
秦笙笙向身后瞄了眼，问陈缶雾道':“你和程凊是吵架了吗？今天怎么都没说话？”
陈缶雾步子停了停，看秦笙笙未言。
昨日陈缶雾送冯易祈从后门出了历尚府，再回房时程凊依旧还在桌边坐着。
“你并不是全心为了找到冯婉，才来寻冯婉姐姐的吧？”她才进房门，程凊抿了口茶，等她关好房门后，便沉声问道。
她并不知道程凊是如何察觉到的，佯装不解，蹙眉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不为了冯婉还能为了什么？总不能我因为喜欢陆家兄弟俩，设计陷害冯婉姐姐吧？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人。”
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声闷响，程凊抬眼，目不斜视看向陈缶雾，“且不说你喜欢谁，你怎么料得到过几年我们会再回塞北？”
他顿声又道:“你也不是那种，会为了朋友……不顾王府安危的人。”
程凊略过的话，陈缶雾心中有个大概，大抵就是‘你也不是会为了朋友不顾自己安危的人’。
她为人的确是利己，但从他人口中说出来，终究不是那么好听。
只听他又道:“你接二连三质问戳痛女官，引人愧疚，又是为了什么？再联想到你要我在暗中监视河边各官员，尤其侧重陆家，真是因为你喜欢他们？”
陈缶雾脸色随程凊说出的话愈发变冷，“说完了？我说的话你又不信，你是有多了解我？你是我的谁？敢在朝翌郡主的闺房之中质问朝翌郡主？你若不信，彼此之间既共谋不同，从此便各行各事……”
程凊猛地起身，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栓上停顿一瞬，“我并非不信你……正如朝翌郡主所言，就是草民太了解您了，您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一听便知真伪。”
他转身看向陈缶雾，似觉阳奉阴违没意思极了，“我又不是怪你什么，只是想知道你瞒了我什么，我才好帮你，我现在一无所知，随你摆布，这才是好的？”
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多谢大人好意，小女子已以肺腑和盘相告，您好走不送。”
陈缶雾说谎时，总习惯将拳头攥紧到手指节骨发白，程凊只拧起眉间，深深看了眼陈缶雾便开门离去。
冷风渗进门缝，不用去看门边窗外，就知人已不在屋中，而桌边人依旧咬定牙关，即使红了眼眶，仍不肯实话实说。
——闪回至眼前。
“没有，原本也只是搭伙回京顺路而已。”陈缶雾浅笑道。
赵希悦诧异，“你不是说，程凊是你哥哥吗？”
倒是忘了这茬，但没关系，依旧可以找补，“远房的罢了，我们两个姓氏不是都不一样？”
秦笙笙和赵希悦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点头没再出声。
说话声不小，足够落后几步的少年门听见，更何况还有周舟这人在。
他放慢步子，到陆漾身边，问程凊道:“陈缶雾真是你亲戚啊？我们都以为你们两个只是借兄妹之名打掩护呢。”
程凊淡淡瞥他一眼，“朝翌郡主说是，那便肯定是了。”
此话说得云里雾里，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没再作声。
“听说了吗，刑部陆大人今日又捉拿地方污官，押送进京了。”
“啊？朝廷都抓多少年了？还有人敢顶风作案？”
……
茶馆门口三两个闲人嘴里唠着闲言碎语。
“就是那位大人吧？我若是女子，我都想嫁给他了，年少有为啊……”一中年男子指着少年少女的身后，和身边人议论道。
陈缶雾眼皮跳了跳，正回头，还没看见闲人口中谈论的那位大人，就看见陆漾满脸骄傲欣喜向后看去，还有程凊蹙眉眼含忧虑，看向自己的目光。
黑马停在陆漾旁边，一排马车囚笼在下马人的指挥下继续前行。
顺着那玄衣继续向上看去，前世死前那句“别玩了，抓紧动手”的主人，便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陈缶雾眼前。
身体如临冰窟深渊，那种窒息感再次重新袭来。
陈缶雾红着眼眶，囚笼路过她旁边时，囚犯突然窜出，木栏出现豁口成洞，在所有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陆诣臻已出手拦在陈缶雾眼前。
囚犯被他抓着脖子甩回破笼中，那人却死死看着陈缶雾，喊道:“狗娘养的，贱人！拉赵福下水还不够，还要拉老子满门，我杀了你！”
说着他再次连滚带爬冲向陈缶雾，在场了解内幕的人心中皆已明了，他便是莘林城衙府知州。
陈缶雾退后两步，陆诣臻挡在她前面，原本正和囚犯缠斗，突然转了方向，伸手抓向陈缶雾面门。
就在毫厘之间时，程凊闪身在两人之间，抬脚向陆诣臻踹去。
身为刑部二把手，自不可能被一小辈打中，只闻一声轻嗤，陆诣臻抬手攥住身前小腿，向身后甩去。
他眉眼间自傲，向面目惊惧的陈缶雾走去，却不料预想中的“轰”声并没有如期而至，耳边劲风袭来。
程凊借一旁摊贩木柱，伸手拦抓住后垫脚，“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再次向陆诣臻侧颈动脉袭来。
陆诣臻轻“啧”一声，举小臂一挡，抬退朝来人同一部位踹去。
陈缶雾惊呼一声，正要跑向程凊，却被人拉住了胳膊，皱眉转头一看，她瞳孔再次地震，是陆季汕。
他眼中含笑，正如寻常家翩翩公子般如沐春风，丝毫不含阴冷之色，“郡主不必担心，我哥哥只是和小友切磋一二，若有什么意外，下官会出手的。”
她迅速调整了神态，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自然，“是吗？那便多谢大人了。”
头颅低垂，声音略微轻颤，逐渐苍白的脸色，还有那双睁大的眸子……
陆季汕掩下‘欣赏’，“我看郡主总觉似曾相识，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陈缶雾唇齿干涩，却依旧吞咽下口口水，心中正思索应答之策，秦笙笙和赵希悦已经将她遮挡的严实。
赵希悦面露笑颜，柔声道:“您是陆漾哥哥吧？他常和我们提起他两位哥哥，我们久仰已久。”
尚茫然于场面混乱之中的陆漾，一把被秦笙笙拉到身旁，她道:“陆漾都被吓坏了，要不然今日切磋到此为止吧？我们在京中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切磋之事，要不……”
陆季汕抬手示意不必多言，昂头向一旁，尚在观望的裴易和周舟，道:“男孩子之间免不了切磋武艺，你们女孩子若害怕，便先回去吧。”
言外之意是明晃晃地袖手旁观。
陈缶雾眼见程凊唇内渗出血色，踌躇间正要迈步上前，才迈出一步，就见一红影混入正打斗的两人之间。
是冯易祈！陈缶雾顿时燃起希望。
她护程凊退至陈缶雾身边，对陆季汕道：“陆大人，您和您兄长这是？”
“歹人行刺，见郡主身边这位……”
陆诣臻站在不远处，扔出两片小刀片在几人鞋尖前，顿了顿接着道，“见他身手还行，切磋而已，既已无事，冯大人，下官就带人先走一步了。”
无人应声，陆诣臻淡漠扫了在场人一圈，最后停留在陆漾身上，“陆漾，回家了。”
陆季汕路过陈缶雾时，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朝翌郡主，下官期待与您来日再见。”
他揽过陆漾的肩，朝陆诣臻走去，陆漾回头向僵硬在原地的陈缶雾看去，“可是，我今日与人约好了，去看猫。”
陆诣臻覆过陆漾后颈，动作虽不轻柔，但声音染上一丝暖意，“看什么猫？你敢把猫毛带回家，我就把你扔进刑房里。”
三人随官兵压囚犯远去。
秦笙笙见陈缶雾久久未动，慢慢走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手，“怎么了？没事吧？”
陈缶雾全身一抖，她重新找回双目焦点，对秦笙笙笑笑，牙齿依然在打颤，只要一出声，定会叫人发现自己胆怯。
冯易祈挂上和煦的笑，“今日有如此一遭，想必做什么都再没兴致了吧？不如先各自回去，改日再聚？”
话虽是询问语气，但两手皆已经揽着两小辈要走。
但也如其言，经此一闹，人群尚频频回首，少年少女也随流散去。
冯易祈却没有送两人回历尚府，反朝背驰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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