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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尊果然聪慧过人。”天帝反手一抬,我跟前三步之外就现出一人,“不过棋子谈不上,只是妖尊一时疏忽大意罢了。”
那人跪倒在地,浑身被捆仙绳束的动弹不得,墨色长发散着倾泻一地,他未抬眸,一张脸半隐于青丝暗影下。
我愣了又愣,忽有些后悔起来。
后悔今日上了九重天,后悔自个看穿了这场幻术,一场棋局,最最后悔之事,就是我直至今日,直至踏入这天宫前,我胸中还有那么一丝恻隐之心徘徊。
我竟还为了自个手下的鲜血愧疚,念及着那些个过往情谊,欲将离重之死置之不顾。
青姬,你可真够傻的。
我又忍不住笑起来,听着天帝说道:“妖尊也莫要怪罪,枕白上神亦是关心则乱,并非是真对你有二心,他为你铸的无情剑是真,只是取的剑并非是真的无情罢了。”
我低下眼皮,默然了好一阵,冷笑出道:“天君不会真的以为,本尊一无所知吧?”
天帝眸光一凝。
“天君莫不是觉着我不是无情剑主,使不了无情,是以连真假都分不清了?”头顶上的仙光流转,如彩云漂浮,我唇边的笑意渐苦渐淡,“那假无情铸的实在真,想必很费了心血,只是天君不知,我同离重相识数万年,是为何备受宠爱,又为何此时能坐稳这位置。”
万千目光汇聚于我,连同浮罗,还有跟前被裹挟的两人。
阎王虽被法术困住,但目光却一直在我这方,待我言尽,目光飘远陷入沉思,枕白闻言亦是抬了眼,黑沉眸子里似半惊半疑。
我合上眼,心念随风而动,寻见了那剑影,而后周身血流滚烫,妖力灌注沸腾。
天雷涌动蓄势而下,俄而,一道惊雷无故劈下,天宫结界如冰裂。
“不过也不怪天君不知,这天下人知晓之人不过一二……”说着缓缓睁眼。
漫天妖邪之气横行,将那彩云仙光掩埋不见踪影。有一剑破空,倒悬在天顶结界不过片时。
浅白若隐的结界破碎如雨,一道凌厉紫气飞至殿中,我飞身握住剑柄,直指那高位而去。
剑影中我双眸赤红,青丝化血,如是地狱爬出的厉鬼。
“无情至邪至纯乃我妖族圣器,天下间唯有我和离重能召之用之,但凡我二人有心召之,诛神台上结界不过虚设,可直至今日,我都不曾这般做,是因我竟对这九重天还有挂念,我怕他们一个个同我一般陷入这万劫不复之地,而你贵为三界君主,将同袍族人将自己的亲女儿如棋子摆弄,以权谋私,玩弄人心,草菅人命,只为守你那可笑的天族戒律法度!”
“青青……!”
万千上神同时动法,在那至尊高位前竖起铜墙铁壁的高墙。
无情剑鸣长啸,势如破竹,天地阴沉晦暗,天雷声不绝……我一剑过去,剑尖抵在结界上,连人带剑皆是颤动不已。
一时僵持不下。
我眉心额间一阵作痛,自觉神态已是百般狰狞,口中却强撑着从容,“我如今还活着,就是为了离重,为了安宁,今日无论如何,我非要斩了这天!”
天帝面上怔愣一瞬,而后一双怒目腾火,拍案而起,呵斥道:“吾倒是要看你,有没有这能耐!”
我凝神屏气,灌注全身妖力欲击碎结界。
“有。”浮罗胸中大抵是回过味,总算看清了这场戏,忽然开了口,说罢亦飞身上前到我身侧,以法化剑,无数灰白长剑横空而出,逐一刺向四面施法的上神们。
地动山摇,辉煌天宫大震,众神不得不因此分神,浮罗掷地有声,“我为报仇潜心修炼蛰伏至今,为的就是这天,为了斩了这天!”
如魔音贯耳,响彻整个无上天宫。
我跟前的结界法术刚被削弱三分,有三人忽而出现在天帝身前,手中各执法器,严正以待。
浮罗一心同众神斗法,结界被破开一道口,已是强弩之末,其中一人开口道:“天君,枕白…”
不待天帝转眼,另一人斥责道:“连玉!你觉着枕白现下心还在我们这方吗?”
话还未落,结界被我攻破震碎,两道灵力如业火撞击喷涌,将我推离了数丈之远。
我以剑撑地,堪堪站稳身子。
枕白就在我脚边跪着,一双眼怔怔瞧着我,我却无情别开眼,瞧向围在身边的三人。
确切说,是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战神,亦是与枕白的同门师兄弟。
如当初浮罗所言,四战神乃一命相连,且不说四神阵法使不了,便是今日使出来了……
我亦是神挡杀神,佛当杀佛!
思及此,我神识混沌,顿觉一脑门的热血狂涌乱窜,提剑与三人缠斗起来,刀光剑影间,我一剑相抗,斩下眼前鬼魅般的重重法器。
大抵也不过数百个回合,我跟杀红了眼似的,一如那日斩断玉泉般决绝,斩下那为首相抗的诛仙神剑。
一剑两断。
我眼见自个手中的无情剑尖自来人头顶而下,身侧登时响起一道惊呼,“青青!不要…”
我没来由的一顿,剑尖端端停在半空。而后剑尖打了个转,我险些就咬碎了牙。
我委实是恨透了,恨透了自个神智清明,恨透了自个爱上了九重天的上神,恨透了自个能为此收手。
这九重天分明是我恨透之地。
所幸我欠他太多。我再次起剑,边道:“枕白,这三人性命,都是我还你的。”
趁身侧三人心神未定,我一剑横扫,将其击退。顺手又施了个法,将身后的碍事人一道推离到宫门外。
然再腾空而起,再一次直指天帝那处。
妖魔之气四处乱窜,浮罗也不知何时已破了宫外幻术,数万妖魔兵士一股脑灌入其中,天兵神将也齐齐赶到与之刀剑相向。
而我耳边只剩下剑破长空的声音,仿若整个混乱天宫都与我无关。
剑至半途,许是我老眼昏花,我忽被一片凤凰花瓣包围,剑身四周也被其缠绕,头顶上的火红花叶飘落如雨,最后与无情一道,刺破无数道结界术法,剑指天帝脖颈,“你可有悔?!”
对离重,对安宁,对这天下六道。
天帝瞪着我,面不改色的答道:“吾此生所做之事,皆是不悔!”
我目眦欲裂,一剑飞去欲将这厮昏君劈成两半。
天帝信手掐诀,方才诛仙的残剑被其修复合一引到跟前,挡住了我的剑势。
天帝不屑的嗤笑一声,“你莫不会觉着就凭你唤出了这把无情妖剑,就能有翻天之力。”
被击退几步,我又是一剑而去。
“不敢,但还请天君放心,我今日便是一死,也会拉你一道与我陪葬。”
九天上雷鸣不止,天雷不迭落下,将整个天宫照的明灭不定,跟修罗地狱间无二。就这般上天入地的斗法数轮,原是难分上下……
直到我耳闻到身后的几道声响,一说:“枕白,天族若是有难,你怎么对得起你这司战神之名?”
一说:“枕白,你给我速速站起来,随我们一道迎战。”
……
无论他们如何劝说游说,我饶是没听见枕白的声响。
一说:“枕白,妖魔攻天今日定有胜负成败,你若是还在乎我们之间的同门情意,就当是最后一次助我们一回,方才青姬因你而剑下留情,今日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对她下杀手,亦当是我还你还她。”
这话落地片刻,我身后似有一柄利剑飞来。
“枕白你在作甚!”
眨眼穿透天帝身前法术,我一剑顺势刺入胸膛。
血洒一地,耳边尽是惊呼,我总算听见他应道:“枕白执迷不悟,还望各位师兄弟莫要再强求。”
天帝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眸中怒火烧灼的旺盛,连同手中神力也登时有力了三分,一掌将我拍开。
“放肆!”
我仰面自半空急坠直下,不偏不倚的瞧见天帝以法御起那把玉泉剑,剑头一转,还治其人之身。
天帝眸底一片阴沉寒意,手下更是半分不留情面。
想必这一次,他定是要置枕白于死地……
我摔了个扎实,全身上下跟要粉身碎骨似的,我吃痛的转头,只见身后的连玉上神正咬紧了牙关,用扇面挡住了攻势。
这剑这才未顺遂落下。
天帝眉头紧蹙,委实是怒不可遏,盯着四战神所在之处,一度顾不上我的死活。
“你们三个是要跟枕白一起叛了?”
“连玉不敢…只求天君能念在我们三人份上,留枕白一命。”‘
“心不在天,留之无用。”说着天帝又加了把火,剑势强硬,连玉被逼的一连后退几步。
玉扇裂纹遍布,千钧一发。
他若逃了,枕白便是一死,可他若是再不逃,便是一失两命。是以我卯足一口气力,将无情掷了过去。
这才打断了剑势。
奈何就在这片刻之间,一剑自后刺穿我胸膛。我顿了一顿,回头看向来人。
“尊上!”
“青青!”
也不知阎王何时悄然在我身后藏着,就等着刺我这一剑,然而凭着他这微薄的文仙仙力,竟还好命的得了手。
他说:“青青,收手吧。”
我瞧着他那一脸痛楚的模样,忍不住生了笑,笑得浑身颤抖,笑声更是跟哭一般难听。
这一回,我应是真的疯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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