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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点半。距离赵小俄进入世纪大厦还有四个小时。
地点，毒检中心。
“你说什么？让这孩子当线人？”
刚拿到体检报告的汪和平瞪大了眼，“我看你才是疯了，关汉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关汉山立刻捂住了汪和平的嘴，“你他妈小声一点儿，我没疯！”
汪和平白了他一眼，“神经病！”他一边嘀咕着，一边低头翻看手里的体检结果，这才是他此行前来的真正目的。
赵小俄必须是安然无恙的。
一路绿灯。
汪和平松了一口气。
“你听我说，海胜集团有多难搞，项海本人又有多谨慎，你和我都有目共睹。难得他手底下的冯若兰在我们跟前露头，这是个机会。她要赵小俄，看中这个狗崽子的拳脚功夫，我们干脆就把这家伙给她乖乖送回去，先搞清楚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再做打算也不迟……”
“不行。”汪和平拒绝地很干脆，“我看你已经魔怔了，满脑子都是你那一等功，你知不知道一个孩子到那种龙潭虎穴会有多危险？况且他不仅是个孩子，还是我养子，你连想都不应该想！”
“诶，老汪！”关汉山拦住愤然离去的他，“我这又不是要让他去送死，只是让他去试探一下。而且你收留这孩子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像你和你前妻的小孩吗？说到底还是没什么感情，你看他今年都快十六了，也算半个成年人。可你愿意收留他，他愿意喊你一声‘爸’吗？”
“我收留他是因为我愧对于他！”汪和平气得脖颈通红，“你知不知道两年前是我亲手把他送到那个孤儿院里面的。如果不是我，他根本就不会经历那种事情，更不可能现在被牵扯到项海那帮人里面去！我对他有愧，我不能放任他继续烂在这个社会上。”
“行，行。”关汉山点头，“你对他有愧，你对谁都有愧，你汪和平真是烂到家的好人了！那你对我有没有愧？为了从项海手底下保住你一双腿，我他妈差点死了！”
他说着撩起下衣摆，左腹部一颗狰狞的子弹伤，“我虽然死了关汉弦一个儿子，也还剩关汉钦一个，但是他也差点儿在行动里没命！我他妈差点连唯一的儿子都没了！都是拜谁所赐你知道吗？项海！项他妈海！”
“你汪和平对所有人有愧，那对我关汉山有没有愧？你对咱们支队上上下下牺牲的十几号兄弟有没有愧？你说！”
汪和平嘴唇翁动，脸色依然惨白。他沉默了很久，只是默默摸了一把脸上的泪。
关汉山眼里也是通红一片，抿了抿唇，声音却已然低了下去，“这也许是我俩在任期间为数不多的机会了……”
“可孩子是无辜的……”汪和平坐在长椅上，手死死得捂着脸，指缝里流出泪水，“孩子是无辜的……”
这时候，被他们讨论的当事人才平静地从隔离室里走出来，他首先对关汉山说。
“我现在有三个问题要提，如果答案让我满意，我二话不说就为你们警方效力。不管是当线人还是当卧底，我都可以去做。”
也不管两人惊诧的目光，继续往下说。“第一个问题，我的体检报告结果如何？”
关汉山抬眼看他，看怪物似的，突然反应过来，才把报告递给他：“一切良好。”
赵小俄看也不看那几张纸，“第二个问题，你们相不相信我会效忠于警方？”
关汉山稳了稳神：“我们答应你，如果你肯为我们警方做事，我们会一直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直到你成年，并为你提供……”
赵小俄冷笑一声，“那就是不相信？”
汪和平这时候却站起来，拉着赵小俄的胳膊就往外走：“这不是你这个孩子能掺合进来的事情，赶紧走，我先带你回家……”
赵小俄被汪和平牵扯着，力气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聊胜于无的力道，但他还是顺从地一步步跟在男人身后。检查结果要三天才能出来，这中年男人就在隔离室外面看护了赵小俄三天。当下没有休息好又动了气，本就透支的身体估计比病人还虚弱。
赵小俄跟他走到楼梯口，目光一直在失魂落魄的关汉山身上逡巡，突然他挣脱开汪和平微弱的桎梏，重新走回到关汉山面前。
“第三个问题。”他俯视着这个隐忍着恨意与不甘的男人，想了想，叹了口气。
“你他妈能别哭了吗？老警察同志。”赵小俄说，“汪和平哭了我还能理解，你这个性格哭成这样我是真不理解，你三天前那个威风凛凛的气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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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俄平静地度过了两个月。
这些天以来，白天他在世纪大厦里做训练，晚上他要给汪和平汇报消息。
冯若兰给他安排的训练计划与日俱增，甚至到了与他一同训练的打手都闻之咋舌的地步。长长的训练清单张贴在门口，赵小俄排着队领到自己的任务，居然是别人清单的两倍长度的两倍。
她工作态度比她的性格更严谨冷淡，清单上的事项以时间为单位划分得清清楚楚，除了中午午休的一个半小时，其余的时间里井然有序地安排各种练习，每组的休息时间在一到三分钟不等，严格到分秒必争。
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赵小俄的身体素质得到飞一般的提高。
他单薄的身型在充足的营养下变得丰满结实，肌肉如同扎根在薄弱的脂肪里，只要一摄入热量就会疯狂增长。
他的身体每天都在变化，刻度一天比一天明显，训练之后肌肉充血，青筋从脖颈上延伸到肩膀上肱二头肌，最后没入宽大而骨感的手背里。骨架大的优势逐步体现，肩宽和臂长达到惊人的数字，甚至比肩天赋极高的国际格斗赛事选手。
每周一次的例行体检时，营养师用软尺测量着他的肩背惊讶地道，“肩围和胸围分别涨了零点八和零点五厘米，我很好奇照这个生长速度下去，你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虽然现在还处于新手红利期，但是……”
她摸了摸赵小俄肌肉分离度可怕的手臂，“居然没有长生长纹，明明身高比刚来的时候高了两公分，体重也涨了五公斤，增肌也不是你这样增的啊，真是天赋怪物。”
“他的骨架本来就大，又才十六岁，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身体代谢不是那种三四十岁的成年男人能够比肩的。”冯若兰听着，不时在她那厚重的笔记本上勾勾画画。
每一次体检冯若兰都绝不缺席，她需要监控每位打手身体状况上的变化，以便于更好的为他们安排训练。
越是朝夕相处，赵小俄越能明白她受人敬重的原因。如同包诚坦言，这位女强人比所有人想的都更为繁忙，但每天早八点和下午五点，她仍然雷打不动地出现在训练场。
有时是一边站在场外视察一边吃涂了花生酱的烤吐司，有时是手里捧着冰美式和状态不佳的打手谈话。下午五点时，她踏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走进场地来，手里拿着那个牛皮纸笔记本，所有人都知道应该停下手里的训练，认真聆听今日的总结了。
按照和赵小俄对打的陈丰的话来说，“小冯姐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而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付家两兄妹一直被安置在集团的酒店里。他们外出自由，但每次都有包诚手底下的人看着，有时包诚出任务，风尘仆仆地从外边回来，还会亲自向手下询问两人的行程和是否遇到危险。
正如冯若兰承诺的，付陆和付肆被秘密保护起来，她将一切都安排地井井有条。
到了晚上，他需要到警方给的秘密地点向汪和平和关汉山两位任务队长进行汇报，事无巨细地汇报他目前所得知的消息，并且还要进行专业知识的学习。
其中包括语言训练、思维训练、侦查与反侦察训练和一系列犯罪行为、犯罪物品、犯罪人物相关的知识普及。赵小俄作为“黑色线人”，虽然不隶属警方的管辖，但是因为人物涉及项海这重罪刑犯，所以他要受到受公安部门严格控制，接受相应的培训教育，能够完全依照要求指令来行事。
这场孕育了两个月、并且即将开展的线人卧底行动里，他的代号叫“飞蛾”。
而任务的名称为——“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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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能够完全投身调查，付陆这两个月以来也有了很多新发现。
“我父亲曾经的确参与过计划里的培训阶段，只是中途退出了。我查到他和一个已经注销的号码的聊天记录，内容中他多次表达了懊悔和痛苦，并且坚决承诺他将会退出培训，即使被‘清除记忆’也在所不辞，而那个与他对话的人则一直在强调，他的退出会引来严重的后果，再三劝阻他一定要慎重，最后提到一句话，他说，‘那些在缅北的人不会放过你的，你阻断了他们赚钱的路子，没见到那批孩子，他们会疯掉的‘。”
“那些孩子到底会被用来做什么，恐怕答案就藏在最后一句话里，但这实在是太复杂，而且牵扯到境外势力，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
付陆推了推眼镜，现在他似乎有些熟悉这个树脂材料的小玩意，也没那么别扭了。
“另外，关于小四的身世，也有了进一步的发现。“说到这儿，他掩了掩卧室门，付肆正在里边读着新买来的数学杂志。
小姑娘对这些东西天然有着浓厚的兴趣，赵小俄原本奇怪，但在想起她曾经也是那个计划中的一员时，竟也没那么诧异了。
“关于小四的记载，一开始只存在于那个名单里，可当我顺藤摸瓜时，发现名单里还有一串代码，根据那串代码查询到一个网站，是北省省会城市——汉城，也就是说，当年的那场测试极有可能就在汉城发生，只要了解到发生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就有可能得知小四的身世。可那个网址很早之前就被关闭了，关闭日期是两年前的三月份。”
两年前的那个春天？
赵小俄清楚地记得，那是夏承青从孤儿院被接走的时候，难道他所说的枯木逢春也正是这个变动？
“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付陆突然向他提问。
赵小俄摇头。
“蝴蝶效应，指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其原因是蝴蝶扇动翅膀的运动导致其身边空气系统发生变化，并产生微弱气流，而微弱气流的产生又会引起四周空气或其他系统产生相应的变化，由此引起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其他系统的极大变化。”
“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父亲的退出，而产生了这一系列的变故，导致他的死亡，也导致了小四也卷入其中？”
“是，所以要搞清楚一切，就必须回到我父亲决定退出的那一天，弄清楚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退出。”付陆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我有预感，这件事牵扯到计划里最重要的东西，并且这东西一定……触犯到了我父亲的底线，不然他不会轻易中途退出，”
赵小俄顺着他的话语，思绪落到两年前一只开阖着黑色羽翼的蝴蝶上，它被付陆的父亲惊动，扑棱着翅膀飞走，蝶翼扇动的气流渐渐开始鼓动起更多的风，最后扩散到了不同方向上很远很远处的付肆和夏承青，甚至也间接性的波及到他的生活。
但这龙卷风又把一切波及到的人吸入其中，所有相关的人或事都在向他默默逼近。
赵小俄出神地望着卧室的方向，门被掩，仅剩一条很小的缝隙，微弱而温暖的光从缝隙里洒出，白光里细小的尘埃飞舞着，仿佛处于巨大河流中随波而动的小石子。
“小四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赵小俄不知不觉改变了称呼，不知何时起，他不再称呼小姑娘的姓名，而是顺其自然的喊她的小名。
“她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她经历了一场车祸，是我把她捡回来的。”当谈论起小妹，付陆脸色才会流露出柔和的神色，“当我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穿着病号服，哭着抓住我的衣角，求我带她离开。真奇怪，大街上那么多人，她偏偏看到了我，又偏偏走到我的面前。”
“就像不是我捡到她，是她抓住我。”
付陆说到这儿的时候，眼里熠熠生辉，有点儿骄傲的样子。他侧脸映着柔黄暖光，细小的绒毛描绘着脸颊的轮廓。
是一条微微弯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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