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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西城区某地下通道。
时针慢慢趟过凌晨一点，白日里生机勃勃的城市此时还陷入沉睡中，在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前，它需要一定的休息来恢复活力。
然而这个城郊的地下通道，贯穿了一条人工水路的南北两侧，如今已然废弃了。
高高架起的临街天桥代替了它，而它如今又有了一些新的用途。
从水路的南街往下走，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通道里却布满了人，闹哄哄的声音被压抑在地下深处，这里仿佛变成一个独立于外界存在的小世界。
通道的两侧是小摊，买各种各样东西的都有，上到一些刚出土的似真似假的文玩，下到女人穿过的贴身衣物和情趣用品。
不仅如此，这个小市场还流通着一些法律禁止的东西，在这个地方稍微张望片刻，你能看到一些形同枯槁的人，他们的脸上瘦的能清晰得看到颧骨，眼神里昏暗无光，却一个个攥着钞票，热切的寻找着什么，你也很快能明白他们这种人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唐睿嚼着一块槟郎，坐在通风管道边上的位置，听着换气的“呜呜”声，心情不禁有些烦躁。
他面前有一些药罐和药瓶，还有一张很大的纸牌子，上面写着“掮客”两个大字，下面是几行小小的字。
出售：紫河车，肝脏酒，润肤油，七月汤。
“紫河车，孕妇生产后剥落的胎盘。”冯若兰点了点大屏幕上血淋淋的东西，“长这样，你要认清楚。与它有关联的是‘七月汤’，若说紫河车是死物，那么七月汤则是用活着的胎婴来煲汤，因为一般选取七月大到八月的婴儿，临盆时间越靠近七月，肉质就会越鲜嫩，故取名七月汤。”
在任务开始的一个月前，冯若兰就开始给他“补习”器官贩卖的相关内容。赵小俄清楚的知道，这里贩卖的肝脏酒不是动物肝脏浸泡过的酒，而是人的器官；润肤油也并非某种化工产品，而是死人身上提炼的尸油，据说有养颜润肤的功效，因此也有一些有钱人家的阔太太为了驻颜，千里迢迢寻来这润肤油涂抹到脸上。
赵小俄看着屏幕上那瓦罐浓稠的白汤，半只婴儿的小脚露出汤面，他手里的豆浆沾着油条，沉默了片刻：
“还有比这更恶心的吗？”
“有啊。”冯若兰面不改色，“你想听吗？想听我就继续讲了。不过你在吃早餐，还正好是在喝豆浆，没关系吗？”
赵小俄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透露出一丝崩坏，“知道你还问？”
冯若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说：“我感觉你比刚来的时候有人味儿多了。”
“人味儿？”赵小俄道。
“我以为你至少会说人情味儿。”
“那种词用在你身上，不太合适。”
冯若兰摇了摇头，“人情味你差远了。你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感觉你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窃取了人的皮囊的动物。”
冯若兰啜了口咖啡，“有点儿不贴切，更像被强塞进人体内的动物的灵魂。”
赵小俄因她过度抽象的形容沉默了片刻，这个女人就是这样，谈起公事的时候一丝不苟，而脱离了事务之外却是个跳脱而有点自来熟的人。这种反差本身也是她的魅力来源之一，这样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很容易让人有想要探究的欲望，因为你永远无法猜测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
“那现在呢？”
“现在就更有人味儿了，像动物慢慢学会在人的社会里生活。”冯若兰忍俊不禁。
“你见过狗过马路吗？”
赵小俄觉得好气又好笑，但他还没笑，冯若兰却笑的花枝乱颤，差点拿不稳手里的咖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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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看这么久，是买还是不买啊？”唐睿皱着眉头，伸手在面前的男人眼前挥了挥，“不买别站在这儿，你不会磕了吧？”
这个奇怪的高大男人戴着兜帽，帽檐遮住半张脸，只露锋利的下颚线和明显锁骨，苍白的脖颈上青筋浮动，看起来有些消瘦。
确实很容易把他和瘾君子联系起来。
男人似乎是回过神来，他蹲下身，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商品。
唐睿猜到这人不像是来买东西的，他也凑近了些，小声地对男人道，“你是来卖那个的？谁介绍你来的？有暗号没有？”
随即，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就在唐睿以为他是局外人，忍不住想要赶他离开的时候，男人把手伸进自己卫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呈十字架的刀形，隐约铎着银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躺在男人手里。
唐睿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他将男人拉到自己身边，冷声问道。
“你是何润平什么人？”
“你这个坛子泡的是人的左肺上叶。”男人随意地指了指地摊上的一罐药酒，接着又指向一包血肉模糊的东西，“那一包紫河车，应该是二十四周到二十七周的货色。”
“你……”唐睿一瞬间瞳孔紧缩。
“何医生后继有人了。”
男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双澄澈而冷冽的眼睛，睫毛纤长如同飞蛾翅膀，鼻梁侧面有一颗红色的痣。
“鄙人何同，何润平是我的养父，也是我的——”
“老师。”
“何润平已经死两年了。”
唐睿眉头皱得死紧，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审视他，“你如果真的是他的养子，为什么才出现？又为什么找到这儿来？”
“我有义务告诉你么？”何同轻蔑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还轮不到你一个掮客说话，我要见你上面的人。”
唐睿没想到对方说话比他更不客气，一时间闷了声儿，瞪了这人几秒钟才道，“等我收个摊！你他妈可真会挑时间！”
他将一罐罐药酒和一些小物件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蛇皮袋里，需要冷藏的放进了一个塑料冰盒里，冰盒里渗出白汽来，想必里面温度是很低的，能暂时对肉类起到保鲜的作用。将所有的货物装在一个拖车上，唐睿这才看向一旁静静围观的何同。
“跟着。”
何同点了点头，不知何时他已经收了匕首，伸手带上兜帽，他那张标致而带点邪气的脸又重新隐藏在阴影中。
唐睿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人的深浅，若是看外貌也许刚刚成年，可瞧那神态和语气，根本不像莽撞的年轻人。
他走出地下通道，将货物搬运到车边停着的一辆小面包车里。正在搬那有一米宽的冰盒，平日里吃力的感觉却并未出现，唐睿头一偏，诧异地看向盒子另一头的男人。
在何同的帮助下，唐睿把所有货物搬上后备箱，擦了额头上的汗道，“谢了啊。”
何同没说什么，似乎搬这些重物对他而言很轻松。唐睿看他也没有之前那么不顺眼。他低头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何同一根，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和局促。
“软黄鹤楼，凑合抽。”
何同接过，看着唐睿抿了一根在嘴里，那塑料壳子的打火机点了几次，火苗式微，于是递过去自己的打火机。
唐睿一摸那银色的小物件，不由得“哟”了一声，拿在手里先是把玩了片刻，“这是国外的？洋玩意儿啊！”
“zippo，在国外的时候别人送的，说了你也不懂。”何同指尖夹着烟，说话的时候烟雾从鼻腔里漫出，他眯了眯眼，似乎颇为享受。
唐睿又被他呛住，他已经有点儿习惯这男人时不时出言不逊，很快也调整过来，笑嘻嘻地：“老弟你有出息啊，国外吃过洋墨水，怎么想着回国呢？”
“子承父业呗。”
何同弹了弹烟灰，看起来满不在乎，“在国外留学舒坦啊，泡洋妞喝洋酒，一晃眼就是好几年，也没什么高成低就的。结果回头一看，老子两年前就给烧没了，学费也没人付了，就只能回来子承父业了。”
“你……”唐睿瞪大了眼，他想说你还真是大逆不道，爹死了两年都不知道，这样的儿子送出国读书有什么用，但这话肯定不能当着人的面儿说的，他把话吞进肚子里，换了个话题。
“话说，你知道你爹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啊。”何同道，“不然我为什么说子承父业？我在英国学的临床学，实习的时候小手术也做过几台，继承他的衣钵应该是问题不大。”
“行吧。”唐睿在烟雾里摆了摆手，“上车，我带你去见我上边人。”他看了眼何同桀骜不驯的眉眼，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你跟人家说话可得客气点儿，我上边人脾气可不好，你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可不只是得凭本事，还得……”
何同在地上摁灭烟，神情不耐到极点，他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年长的大叔对他说教。
唐睿鲜少见到脾气这么古怪的人，也只好住了嘴。
话说，这个晚上他好几次都把话憋进肚子里，唐睿都怕自己憋出内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