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江乃容外祖母的院子一墙之隔的东院，也就是现在的江府，此时的气氛可实在是不怎么好。
江乃容留下一句话便带着新姑爷去了西院老太太那里，独留下江家上下一家子人枯坐干等。
坐在主座上的自然是江有道，因得他继承了家业，又有先前的岳丈送了宅子，再加上全家上下就数他这个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职位最高了。
算是一家之主了。
江有道左手边坐着大房两口江澄春和姚氏，因是庶出两口子又是个温吞的性子，虽是大房却没什么存在感，更别提话语权了。
右手边坐着三房江连和赵氏两口。
再后面便是季氏所出的四姐江玉瑶、五郎江子业，和江有道妾室所出的六姐江玉瑾几个小辈了。
“大嫂，怎么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也不见瑛姐。”季氏又开始欺负老实木讷的姚氏，“她可是乃容的姐姐，平日不露面就罢了，今日这样的日子也躲着不出来见人。”
江瑛是长房女儿，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大哥江渝。
“二婶，我妹妹平日就不爱见人，今日……”
“大哥哥，我母亲在同大伯母讲话，我们做晚辈的还是不要随意插嘴的好。”
季氏的儿子五郎江子业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江渝的话。
他比江渝小八岁，可是无论穿戴行头还是气度举止，倒是更像一个家业继承人的模样。
一句话说得江渝面红耳赤也不再多言，羞得坐在一旁的大嫂魏氏直拿眼剜江渝。
“都住嘴吧。”江有道此时的烦闷不言而喻，“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扯闲篇儿。”
随手端起一旁的茶盏就往嘴巴里灌，结果放得久了茶水早就冷掉了，灌了一肚子冰凉，气得江有道将茶盏重重地置于桌上。
溅出来的水洒了一手，他扯着袖子就甩，全都甩到了坐在旁边的季氏身上。
季氏侧着脸赶忙擦掉衣裳上的水珠，这身衣裳可是她特意找那一品阁的大师父定制的，可都是上好的锦缎和丝绸，上头还嵌有东珠和金线，价值不菲。
“家主声音小些，还是要顾着些脸面的。”季氏劝道，“外头还有丫头婆子们，莫叫下人笑话了去。”
“她江乃容今日回门就搞这么一出，她可有考虑过江家的脸面吗？”
话虽如此，江有道的声音还是小了许多，“当着女婿的面说这种话，江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这话大家都是赞同的。
那沈序之对江家来讲的确是高门贵婿，方才为了江乃容竟险些闹出不愉快。
江有道一想到沈序之为了护着江乃容拦住自己的手，就很后悔，怎么就没忍住差点儿动手了呢。
“家主何必生这样大的气。”季氏不痛不痒地劝道，“都是自己孩子。”
“二嫂不能这么说。”三房江连的媳妇赵氏道：
“三姐在家里的时候您对她多好，她可从来没这样过，这怕是仗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变了，成了尚书府的二夫人了，回家拿乔来了。”
赵氏出身不高，为了自己儿女的前程成日里巴结着季氏，她口中的三姐便是江乃容。
这话既是说给季氏听的，更是说给江有道听的。
季氏没说话，对于赵氏的为人她太清楚不过了，不就是为了多吃多占嘛，就江乃容母亲这点子财产嫁妆的，他们大房、三房虽然没有明面上说，但是谁不惦记着。
除了脑子里一根筋的江有道。
她这个夫婿有时候简直让她恨得牙痒痒。
在季氏看来江乃容母亲的东西自然就是江家的，那便自然就是二房的，可是江有道自恃清高，总摆着读书人的架子，最怕人说他当年是靠着佟家才走到这一步的，就连如今住的宅院的也是人家佟家给女儿的。
这是江有道的痛处，也是江有道觉得在佟氏面前抬不起头的原因，连带着他也从未喜欢过佟氏和江乃容。
无奈，这一大家子，若是真的离开这些财产、宅屋，就靠着他的俸禄恐怕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今日都怪我。”季氏道，“我本来觉得这些都是家里的东西，我这个人也没什么东西上得了台面，便先借来使使，原想着先见了姑爷之后再补回去，还不都是为了江家的脸面，可谁知道……”
她想先撇清自己，无辜地看着江有道。
赵氏听闻这话眼神直往江玉瑶头顶上那簪子瞥，心说，这话恐怕也就糊弄二哥了。
赵氏的眼神被丈夫江连看到了，帮腔道：“二哥，要我说索性今日撕破脸，就不能让着她，咱们不给，这些东西属于江家，这还有大哥二哥和我这个做叔叔的呢，还容不得她江乃容在这里放肆。”
说完还不忘拉个同盟：“大哥大嫂，你们的意思呢。”
大房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赵氏不满道：“大嫂，不是弟妹我说你，今日可是姑爷回门，你怎么还穿得这样寒酸……”
“行了行了，你就跑偏。”江连打断了赵氏的话，又问江有道：“二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江有道脸上。
江有道咬着牙，闷哼了一个字：
“给。”
“不能给。”
“是啊，不能给啊二哥。”
众人急了，纷纷出言阻止。
“如何不能给。”江有道也怒了，声音比先前更大了，“就当着女婿的面给，我江家不占他佟家的便宜。”
一旁的季氏脸色瞬时变得铁青，拿着帕子直捋自己的心口窝。
再看看众人，要数三房吵得最凶，季氏突然脑子里生出一个想法。
这堆金山银山被惦记不是一日两日了，既然今日江乃容要带走，索性就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都拿走。
季氏作为母亲，看着江乃容长了十多年，她觉得自己有把握日后可以说服这个继女再将东西都送回来。
等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都可以悄悄行事，这些东西可就同大房、三房没什么关系了。
这么一想，倒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直接解决掉了一桩大麻烦。
身旁，众人还在围着江有道七嘴八舌地吵吵，江有道一个人一张嘴也说不过这么些反对的声音，气得直喘粗气。
季氏赶忙上前护在自己夫君身前，摆出一副慈善的模样，道：
“大家别吵了，就听家主的吧。”季氏面上带笑，掖了掖丝帕，道：“说到底，这毕竟是我们二房的女儿，二房的事，还是凭家主做主吧。”
这话给了江有道有力的支持，他抬头感激地看了季氏一眼，给了她一个“你懂我”的眼神。
季氏自然报以温柔的笑容。
众人还想再说什么却也只得咽下所有的话。
过了午后，待江乃容回来的时候，她要的东西都已经归了位。
季氏大大方方地拿出单子还带着她一间库房一间库房去核对：
“这些东西呢咱们可是从来没动过的，今日原本想拿出来撑撑场面，现在的也都还回去了。”
查看库房的时候只有季氏带着江乃容并着几个丫鬟和嬷嬷，男子们在正堂喝茶说话。
左右无人，季氏拉着江乃容的手道：“如今母亲也是体恤你的，毕竟嫁入那种高门大户，这些东西你带走我是求之不得，只你父亲，你晓得他那个人，总觉得这样不好看。
好在我已经说服他了，你放心带走吧，在在啊，记得常回娘家来看看啊，我和你父亲都是念着你的。”
说完又是虚虚拭泪。
江乃容受够了她这一套，随意敷衍了一下便吩咐张嬷嬷留下核对清点物品。
张嬷嬷曾是她母亲的陪房，对于这些嫁妆和财物最是清楚。
临走的时候，季氏还当着沈序之的面送给江乃容好些东西：
“这些是带给亲家的，你记得告诉你婆母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江乃容不语，看着她。
果然，季氏还有后半句话：“只一桩事母亲问问你，那荷花宴你看能否带着玉瑶去见见世面，这丫头整日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副小家子气，将来可怎么嫁人。”
嗯，就是这事。
江乃容没搭茬，直接看向沈序之。
帖子沈府的确是收到了，但不是下给她的，是给沈序之的，至于他会不会带她去都不一定，当然，她也并不想去。
至于江玉瑶，江乃容想，沈序之更是不会多此一举。
“好。”
还没琢磨完，沈序之答应了。
江乃容：……
坐在马车里，江乃容还没琢磨明白沈序之为何要揽这事？
“夫人。”柳儿却很是激动，“夫人今日可真是厉害，没想到那些东西咱们就这么拿到手了，对了，还有二爷，那么霸气地护着夫人……”
江乃容实在是不想听她提及沈序之，打断她道：“让月儿带着几个人去那宅子打点一下，东西都清点清楚。
千万记得找几个可靠的人看着，这事没那么简……”
马车剧烈地晃动，打断了她的话，还险些害得她咬了舌头。
“怎么回……”
“嗖”的一声响，一支利箭直直破窗飞入，几乎是蹭着江乃容的发丝插入身后的木柱上，那尾翼还铮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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