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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江家的大门，江乃容低着头一边拭泪一边朝着外祖母家疾步走去。
江乃容的外祖家世代经商，曾在江乃容外祖父这一代达到财富顶峰，富可敌国的佟家每年必向朝廷捐款捐物，用于赈灾济贫。
江乃容的外祖父还因此多次得到过陛下的召见和奖赏。
他们现在住的宅院同江乃容父亲的宅院背靠背，都是江乃容外祖父的。
原本府内有一个院门进出方便，自从季氏进门便将那门堵上了，从此两家便极少往来了。
脚下裙裾翻飞，像极了水面掀起的浪花。
江乃容迫切地想见到自己的外祖母，老人家一定在巴望着自己的到来，越想越委屈，眼泪也越抹越多。
她不想让外祖母看到自己委屈流泪的样子，不停地擦，可是怎么也擦不净，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竟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直到沈序之看到她的帕子都哭湿了，递上自己的帕子给她，那方淡蓝色丝绸绣翠竹的巾帕出现在眼前，江乃容才一愣，回头看了他半晌才道：
“不用了。”
那只拿着帕子的手却并没有动，依然坚持举着。
江乃容的帕子实在湿得不能用了，于是接过他的帕子擦眼泪，擦完眼泪拧鼻涕。
她闷着头收拾自己，自然看不到俯视她的那个人在看到她拿着自己的手帕拧鼻涕时的瞬时放大的瞳孔，随后便赶紧移开视线。
“多谢。”她总算擦好了，举着帕子想还给他。
沈序之：……
“送你了。”
哦，这是嫌弃她弄得太脏了吧。
江乃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而她竟然拿着他的帕子拧鼻涕……
不要就不要了吧，江乃容默默收起帕子道了声谢便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迈开步子。
走了两步又想起身后的人，一回头，沈序之果然还跟着。
“二爷，您若是衙门里还有事，就先走吧。”
江乃容想起上一世沈序之就是借口府衙有事提前走了，便赶紧善解人意地提醒他。
礼尚往来嘛，你帮我，我也帮你，也免得给人家添麻烦不是。
她盯着他，眼神执着且真挚。
“无事。”他说。
俩字，说完又没了。
江乃容：……
原来喜欢看热闹这事是不分人的。
去就去吧，只要你不嫌无聊。
“在在。”
正当二人说话的时候，府门口传来呼唤声。
江乃容看过去，满头银发的外祖母正被人搀扶着站在大门外等着她呢，那幸福的笑容和殷切的眼神，让江乃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飞奔过去扑进了老太太的怀里。
“外祖母。”
“好孩子，我的在在回来了。”
祖孙两个抱头痛哭。
上一世，江乃容回门因为顾及父亲的面子、沈序之的情绪和继母的不满，只一墙之隔，她都没敢回来看老太太一眼，让老人家坐在院子里眼巴巴地枯等了她一整日。
“快别哭了，让姑爷干站着。”老太太赶紧安抚孙女，抬头看向沈序之。
别管季氏打着什么算盘，这个孙女婿老太太觉得还是不错的。
在江乃容成亲之前老人家曾找人打听过，这位姑爷样貌自是拔得头筹，而且才华横溢、沉稳老练，年纪轻轻便坐上了高位，可见其城府和能力。
“给外祖母请安。”沈序之温和有礼地行礼问安。
这一声喊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没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了。
老人家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拉着二人进门去了。
若不是看在季氏挑得这个孙女婿不错，老太太早就跟那江有道撕破脸皮了。
可是细想想，在在毕竟是江有道的女儿，嫁出去的女儿娘家就是依仗，她这个外祖母毕竟隔着一层。
虽然在在的这个依仗不怎么样，纵然是个空壳子那也比没有的强。
不然就怕她的外孙女在婆家要受欺负了，老人家想得多，为了孙女，那些钱财之物都算不得什么了，就让他们占些便宜又能怎样，只要他们能对孩子好。
午时在府内用饭，老太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序之，温文尔雅、吃相斯文，言谈举止有度那真是越看越喜欢了。
老太太跟着丈夫的一辈子走南闯北，可谓是见过大世面经过大场面阅人无数的，一眼便能看出沈序之是个内敛温润且懂风雅之人。
当即决定上硬货：
“吃罢了饭，我跟在在我们娘俩聊一聊，姑爷若是觉得闷，我已让管家开了她外祖父的藏馆，姑爷不必客气，随意便好。”
佟府的院子广阔雅致，这里的每一花每一木，每一条回廊每一处小景无不出自江乃容祖父之手，他是个喜欢游历名山大川之人，平日闲暇最爱看游记，建造这座府邸的时候也是发挥了毕生才学，将所见景观尽可能还原再现。
家中珍宝众多，其中要数他那从不轻易示人的藏馆最为珍贵。
无论是名家字画、绝迹古籍，还是古玩玉器、巧匠工艺，亦或是民间早已失传的技艺和秘方，应有尽有，可谓是罗天下之珍藏。
江乃容当即也是一愣，但见外祖母笑得和煦，便没说什么。
午饭之后，老管家亲自带着沈序之去了藏馆。
江乃容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仍旧有些恍惚，怎么这一世不一样了呢。
“叫他去吧，咱们说说话。”老太太的话让江乃容收回视线。
“可是，那是外祖父毕生的心血，怎么能对外人……”江乃容仍旧有些不放心。
“傻孩子。”老太太笑道，“那是你的夫婿，一个女婿半个儿子，怎么能说是外人呢。”
算了，这个话题一时半刻说不清楚，江乃容转了一个话题，将上午在隔壁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老太太，惹得老太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泪水涟涟：
“你呀，长大了，比你母亲强，是个脑筋清楚的。”
是呀，这可是用一辈子二十年的委屈求全换来的脑子。
江乃容一边安慰着外祖母一边道：“您放心，日后我都不会再是那等着被人欺负的糊涂蛋了。”
“好，好。”老太太很是欣慰，拉着她的手将人拽到跟前儿，左看右看，转着圈地看。
“听说新婚当夜叫了大夫，究竟伤哪儿了，可别隐瞒外祖母，咱们这就请最好的大夫再来看看。”
“没事，我好着呢。”江乃容道，“您就放心吧，我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说完，又趴在老太太怀里蹭来蹭，撒娇道：“我呀，以后会像外祖父一样，赚很多很多钱，给您养老，让您过上神仙的日子。”
老太太高兴地又是一阵抹泪：
“你母亲若是看到如今的在在，定能放心了。”
说完又问起沈序之，问问姑爷对她好不好。
江乃容说：“他就那样，人呀也不指望别人对你好，总归先要自己对自己好。”
祖孙俩商量起江乃容母亲嫁妆和财产的事情来，老太太让人取来一串儿铜钥匙交到她手里：
“这幢宅子是你外祖父生前置办的，比这个是小了些，但是胜在位置好，这些年也一直都有人打理着，你随时可以将东西搬进去。”
江乃容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多嫁妆财产搬去沈家不方便也不合规矩，她还怕被人惦记着，这下好了，真是打着瞌睡送枕头。
“你既然开口了且看他们怎么应对吧。”老太太还有些担心，“若是季氏和江有道抵赖，老太太我舍掉这张脸皮也要告到御殿上去，就凭着咱们佟家为朝廷的贡献，我就不信陛下不会为我老婆子主持公道。”
老太太的拐杖杵的地面咚咚响。
江乃容将外祖母抱得更紧了，说不会，“我自有办法的，您就等着享清福吧。”
二人的家常话说得差不多的时候，沈序之才回来。
这一去竟然两个多时辰，江乃容特意看了他一眼，脸上仍旧面无表情但眸中的光似乎鲜活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精神了。
江乃容：……
这是见到财富的光芒吗。
对于藏馆，在被老太太问及评价时，沈序之十分克制道：“孙婿开了眼界，感谢外祖母的苦心。”
这话说得倒是极像那么回事。
老太太笑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懂的，这就是缘分。”
说完看了老管家一眼，老管家当即奉上一盒精美的卷轴。
“这幅伏羲女娲像娟本是绝迹了。“老太太将里头的卷轴拿出来打开，”这是在在的外祖父求了十年才求到的，也是他最喜欢的，今日就送给你吧。”
江乃容：“外祖母……”
“使不得。”
沈序之赶紧起身恭敬地行礼：“君子不夺人所爱。孙婿并非书画大家，配不上拥有此版绝迹名画。既是老先生的珍藏，理应好生保存。”
“这便是缘分，我相信给了你，你也会珍视它的。”老太太让老管家将卷轴递给沈序之，又道：
“好东西就是要交给有缘人，才不枉费它存在的意义，不然便是暴敛天物了。”
说完，又笑着拉过江乃容的手递到沈序之手里：
“就像我们宝贝在在，懂得欣赏她的人才知道她的好，才会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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