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一步,她退一步,身后便是门扇,阳光透进来将她的羽睫照得根根分明。
沈序之看着身高只到她下巴的妻子,这算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
皮肤白里透红的,阳光下甚至能看到脸蛋上的小绒毛,朱唇轻启,眸光潋滟,里头似藏着一汪春水,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儿。
手上的感觉依旧是软绵绵的,好似一使劲那细柔的腰肢便能被掐断似的。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陌生得很。
“啊?”江乃容有些猝不及防,一时没反应过来轻声惊叫。
这副懵懂的样子落在沈序之眼中,娇憨中带着惊恐,可是他却不认为她是真的憨。
是个狡猾的小狐狸还差不多。
沈序之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眼神却变得更加凌厉了。
方才他问的是:昨晚谁将她从湖里捞上来的?
什么意思,江乃容琢磨着没出声。
“你的丫头说你不会水,而家里的奴婢、丫鬟、婆子包括小厮无一人湿了衣裳。”沈序之清清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是怎么从水里上来的,谁救得你。”
是啊,他的新娘子落水了他肯定会查,这一查就知道没有人下水救人,那究竟是谁将她捞上来的呢?
此刻,江乃容当真觉得有些紧张了,昨晚上那人虽没救她却也已经将她整个人拖到了岸边,她被丫鬟们拖出水面就晕过去了,醒来后因为大夫说她脑子进水傻了,又是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倒是没有人追究这个问题了。
他怎么现在想起来这个了,难不成是看到了什么?
如此一琢磨,江乃容更觉紧张,脊背已经出了薄汗。
对面的人还在等她的回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虚张声势地扬声道:“我自己爬上来的。”
“哦?”声音中充满了怀疑,眼中含着冷光。
“人之将死爆发出来的求生欲,说了你也不会懂,更何况我掉得并不远。”
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萦绕心头,给了她十足的底气反驳他。
对于沈序之的态度和眼神,江乃容十分反感,一副看透了别人、掌控全局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实在令人讨厌。
他知道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
江乃容拉着脸,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去将他扒拉开,“爱信不信。”
丢下一句话,她便走过去坐到了妆奁前,镜中的自己面色微微发红,眼中含着委屈,那不是羞也不是怕,是烦。
烦沈序之的口气,烦他的自以为是。
稍稍舒了口气,江乃容压下那刚起一丝波澜的情绪,便做起自己的事情。
因为早上要去请安,所以从妆容到衣裳她都穿得很体面、正式,却不舒服。
脸上的妆容她给擦得淡了许多,口脂也擦掉了,又重新抹上一层无色无味的润唇脂,只要够滋润够舒服就可以了。
发髻上的钗环头面也都一一拆下来,挑一个细齿的木梳开始通发,再重新为自己挽了一个松散的发髻缀在脑后,又精挑细选了一枚白玉兰花簪插上,左右瞧了瞧,清雅了许多。
再将金耳坠摘掉,换了一副小巧简单的白玉耳环扣上,相得益彰。
脖子上的项链、手腕上的镯子统统拿掉,只留了左手上一个白玉绞丝手镯,那是外祖母送给她的生辰礼,据说是当年外公因捐款救灾而被陛下召见的时候御赐之物,通体洁白、工艺精巧,她已经戴了三年多了,越发戴出了那莹润的油脂感。
这也是江乃容最喜欢的东西。
摸了摸那玉镯,心情都好了许多。
妆发整理妥当她站起身,想要换一身日常穿着舒适的衣裳,这才发现沈序之仍旧站在那里。
这么半天,她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他就站在那里看着。
江乃容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裳,他还那样站着。
二人面对面,四目相对,江乃容拿着衣裳看着他,但凡他沈序之不是个傻子都该知道她的意思,这是要换衣裳了,他该回避了。
可是,他依旧无动于衷。
换作上一世,江乃容也绝不会如此。
莫说拆头面、减妆容、换衣裳,只要是沈序之在家,哪怕不在正房,江乃容每日穿着雍容体面却又略显老气的衣裙,常年不变的发髻和钗环、首饰,别管多不舒服,她从不会露出随意、松弛的姿态。
并且,只要沈序之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总是会放下一切以他为主,亲自伺候在他身边听他吩咐,大事小事亲力亲为,不假人手。
可是现在她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想怎么舒服怎么来。
屋里很安静,偶有细风吹进来,翻动他放在案桌上看了一半的书页,哗啦啦地响。
沈序之对她的肢体语言并非不明白,只是不想理。
在他了解到的消息里,江家三女乃京中贵女行止之典范,为人乖顺温柔,最是懂礼数、识大体、讲女德,凡事以夫君为重规矩得近乎木讷,可谓是理想的新妇人选。
可自打她嫁进来到现在为止,沈序之都有一种所娶非人的感觉。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他想,她和传闻中的大相径庭。
莫说顺从了,她完全没有新妇该有的谨小慎微、隐忍克己,不但借题发挥打发了宋嬷嬷母女,夺了二房的权,还参透一切在母亲和大嫂想拿着她当枪使的时候,躲掉了。
当她拒绝母亲接掌家的时候,沈序之还以为她是欲擒故纵、口是心非,十分鄙视她的虚伪。
结果,她就真真没接招,非但没接招还将他推了出去挡枪。
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顾左右而言他、装痴卖傻……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若说沈序之仍旧无动于衷,那便是他傻了。
这新妇,不简单。
这门婚事是他拖了又拖之后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对于顾氏为他挑选的那些高门贵女,他统统拒绝,只为一条,他不愿像大哥一样被顾氏捏在手里,要靠着岳家的提携高升。
他只想靠自己。
所以,为了堵住母亲的嘴,他执意选了江乃容。
不为别的,就为打听过后知道她是个喜欢张罗事、喜欢掌家拿权又事事冲在前头的女子,有这样一个人去应付母亲、大嫂、家中的刁奴和麻烦的亲戚,沈序之觉得是正好的。
总好过娶一个人淡如菊、无欲无求的女子去面对家里的鸡飞狗跳要强,不然到时候媳妇处理不了日日跑来烦他,那可如何是好。
自然,这些话旁人是不知道的,所以,顾氏才因为他非要选江乃容纳闷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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