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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两个小时之后，迷迷糊糊的李胜男和杨乘风被路天辰叫醒。
“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路天辰说。
于是他们又回到办公室，那堆积如山的档案前。
“你们去休息之后，我坐在这里继续找符合条件的嫌疑人，找累了就坐着开始发呆，这个呆发着发着，我就一下子……”路天辰的眼睛抬起来，“……突发奇想。”
“所以你想到了什么？”杨乘风还困着，打着哈欠问。
“我想，‘受害者人数在这，“逆流”集团的销售和支取记录也有，“逆流”仓库的库存记录也在，因为这表的特殊性，所以每块表都有专门的编号，每块表也都有它的去向。’”路天辰说，“所以我想的是，‘那这表的数量，应该都是能对得上的吧？’”
“于是我联系了证物科，调了一下相关报表，”路天辰笑了，说，“果然被我发现了问题。”
说着他把一份文件资料放在桌子上：“最新的第四代产品，几个批次加起来共生产23871块，连销售带内部人员支取一共是17525块，理论上应该还有库存6346块，可是实际库存却只有6345块。”
“少了一块。”杨乘风瞬间清醒了，“也就是说，有一块表不知去向。”
“销售并支取的17525块表的去向均已查明，库存的那6345块表如今都在警方手里，准备到时候集中销毁，而不知去向的那一块表，”路天辰伸出手指头点点桌子，“就这个案子的关键！”
“怎么说？”李胜男问，她靠坐在桌边，似乎是因为没穿外套而觉得有点冷，抱着手臂，右手不住地摩挲着左小臂的末端。
路天辰顺手把搭在椅子上的外套递给她，说：“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某个人的梦里！”
“对啊！”杨乘风叫起来，“在梦境里，为了尽量确保真实，所有跟‘梦主’的执念无关的东西，都会和现实保持一致！”
“所以就是说，”路天辰伸手撑住桌子的两边，“这份报表上的数据有极大的概率和现实世界里的是一致的，而那块不知去向的表，就在我们现如今身处的这个梦境的‘梦主’手上！”
“毕竟，”路天辰扬了扬那份报表，“这个记录里可是连顾东川本人支取了几块表、他老婆沈梅支取了几块表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极有可能，那个‘梦主’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来杀顾东川的！”路天辰说。
“所以现在再查这些档案的意义已经不大了，‘梦主’的杀人动机出现在我们如今这条时间线上的未来某天。而根据我们之前已知的信息——”路天辰站起身来，“乘风，去把所有参加过老院长葬礼的人全都找回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路天辰抬手阻止了杨乘风的开口，“我们之前的确把参加葬礼的人全都粗略地筛过了一遍，但是有不少人在过完年之后就又出国了，而我们因为时间有限，就只是简单地确认了一遍……这次是要把所有人，一个不落地，全都，找回来！”
“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杨乘风说，他拿过那份报表，“我们不用找回所有人，先对着这个销售记录过一遍交叉名单，榜上有名的就都可以剔掉了。”
“嚯，不容易，你也难得聪明了一回。”李胜男点点头，然后站在原地看着扑过来的杨乘风被路天辰只用了一只手就按了回去。
“那我们开始吧。”路天辰说，“过完了你俩再打。”
“我来过吧，你们俩去休息，尤其是路哥。”李胜男说，“两个小时我就能过完了，然后去叫你们。”
“我刚才已经休息过了，我也一起吧。”杨乘风说。
回答他的只是李胜男的一声“呵”。
“不是我说，孤儿院的孩子名单，你还能有我熟？”李胜男双手抱胸，摆出一副女王的架势，“要你过交叉名单，你得左手档案右手报表，还不一定能捋得明白——可是我只需要一份名单就可以了。”
“孤儿院的儿童档案全在这里呢。”李胜男指指自己的脑袋。
确实，杨乘风早早地就被领养走了，而李胜男却是实打实地在那里住到了十八岁考上了大学才搬进了大学宿舍，甚至从十五岁开始就在帮老院长管理档案室。
要说孤儿院的孩子档案，只怕除了她，就只有已经故去的老院长最熟悉。
“行吧你说得有道理。”杨乘风最后说，随后就喜滋滋把手里的东西一丢，勾肩搭背地拖着试图留下来帮忙的路天辰去了隔壁休息室。
李胜男留在办公室里，笑眯眯地看着他俩的背影出了门，又拐了个弯消失不见，翘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
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认识他们这么多年，自从来到这个梦里，她有时候会无比庆幸他们是如此信任她，有时候却又会无比痛恨他们是如此信任她。
就好比此刻，他们放心大胆嘻嘻哈哈地出了门去休息，根本不知道她主动留下来是为了做什么。
她拿起那份名单，一页页地翻，开始圈出来一些名字。
二十二个，这是她最终圈出来的名字的数量，但是实际上那天参加老院长葬礼的孤儿中买过“逆流”表的，却是二十三人。李胜男看着手里的那份销售记录，上面唯一一个没有被她圈出来的名字——蒲海——目光悠远而深沉。她的视线落在纸面上，又似乎穿过了这张薄薄的纸，也穿过了她脚下的地面，落在了更遥远的地方。
有的时候她会觉得疲惫，摸着死死绑在左小臂末端的那个硬物，会觉得心生怯意。她有的时候会巴望着路天辰和杨乘风的脑子能够再聪明一点，能够看到她平静外表下颤抖的心脏。可有的时候她又会觉得恐惧，怕他们真的那么聪明，怕他们真的把她看穿了。
但是她已经回不了头了，不是吗？从她选择进入这个梦境的那一刻开始。
她必须走下去。
沈梅其实猜得没错，她能倚仗的确实只有这一块表了，她再没办法弄到第二块表，她确实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所以她必须走下去。
再怎么害怕，再怎么后悔，再怎么疲惫，再怎么难过绝望，都必须走下去。
一旦停下或者回头，后果她都承担不起。
李胜男叹了口气，视线重新聚焦在那张纸上的名字上——蒲海。
她回想起在现实世界里，大概这个时间段，收到过的关于这个叫作“蒲海”的人的一些消息，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哥们儿，对不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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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路天辰和杨乘风美美地睡过两个小时再回到办公室那块白板前面的时候，李胜男正抓着一张a4纸坐在桌子上发呆。
“怎么样了？”路天辰问。
李胜男闻声抬起头，把手里的纸递给他，上面用红色的笔迹在显眼的地方写出来了一个名字——蒲海。
“这人是谁？我怎么完全没印象？”杨乘风把脑袋伸过路天辰的肩膀凑过来看，盯着那个名字陷入思考。
“你走了之后来的。”李胜男说，“一个很孤僻的人，和谁都没什么交集。”
“再孤僻还能有你孤僻？”杨乘风损李胜男的时候几乎不用思考，张嘴就能来。
但奇怪的是这次李胜男居然完全没有反驳他，她说：“他比我可孤僻多了，连老院长都和他不熟。”
随后她保持着坐在桌子上的位置，目光延伸向远方，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之中：“我对他所有的印象几乎就只剩下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一个男孩，瘦得像根竹竿似的，老远一看感觉像是只竹节虫成了精了——几乎从来也不说话，和谁也不说话，就站在院子里那棵老刺槐树底下发呆，一站就是一天——要不然就是拿个本子坐在树底下写写画画，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本子上都写了些什么——好像是老穿件格子衬衫吧，往树底下一站或者一坐，就像是进化出了拟态一样——就几乎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他了……就这么一直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但是我其实也记不太清到底是过了多久，只觉得似乎是很长时间了——就突然间有一天，一下子意识到，似乎……好像很久都没在那棵树底下见过这个人了——后来去问了老院长，才知道他已经走了——也不是被谁领养了，就只是年龄到了，成年了，可以离开这所孤儿院，自己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了——于是仅仅只跟老院长打了个招呼，就背了一个背包就走了。”
“真要说起来，如果不是赶巧在这过交叉名单，我还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了。”李胜男最后说，随后递给他们另一张纸，“刚刚趁你们睡着的时候，用了点手段紧急查出来的蒲海近况。”
在那张纸上，简单地写了蒲海在离开孤儿院之后的这些年的人生经历：
先是南下去打工，谁料运气不好碰上了骗子，本身就一文不名的蒲海被骗了个干净，连个能睡觉的棚子都没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睡在公园的长椅上。随后被带进了城市里的收容所，在里面吃尽苦头。找了个机会偷跑出来，又想办法挣了点钱，最终弄了个小推车在一个小学门口卖早餐，也因此结识了那个小学的一个语文老师。那个老师常去他的小车买豆浆，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络了起来，甚至隐隐有了发展成爱情的苗头。不过好景不长，那个老师被家里人逼着去相亲，嫁给了当地一个搞工程的小老板，后来他们家的工程欠款收不回来，还欠了很多债。当时那个女老师身怀六甲，小老板举家避债，把她一个人留下，她受不了刺激，难产大出血，最终一尸两命。当时这个女老师的父母早已在一次车祸中双双离世，后来还是蒲海散尽家财才给这个女老师买了墓地，好好地下了葬。给她下葬后，蒲海又回了天海市，在一个小网站写网文，一直不温不火，平时打打零工，收入仅够温饱。
“也是够惨的。”杨乘风看完后直咋舌。
“众生皆苦。”李胜男道，“这世间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但是该查还是得查。”路天辰道，“不能因为他苦我们就不把他当嫌疑人。”
“行了，你们俩先坐会儿吧，我去批条子调局里的档案。”路天辰最后说，随后就转身拿着那张纸出了门。
“那行，咱俩就先歇着，等会儿蒲海的档案调回来，咱们一起去找他。”杨乘风说。
“但是我其实在想另一件事。”李胜男看着路天辰背影消失在门口，若有所思地说，“为什么榜上有名的就要剔掉呢？毕竟这个表又不是每个人只能有一块……好比说我买了一块之后，没钱再买，于是找到了存货仓库去偷一块出来，不是也会造成一样的结果吗？”
“所以交叉名单的意义不大，那天去参加过老院长葬礼的人，依旧全部都有嫌疑。”李胜男说，“我白忙活了俩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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