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吃完了火锅，李胜男懒得动弹，就赖在路家睡客房。一口气赖到周一，又蹭路天辰的车一起去上班。
最近一段时间国泰民安，没什么刑事案件，整个刑侦队闲得长草，队长张江每天喝茶喝到拼命跑厕所，队里几个警察也都懒散了许多。后来大概是张江觉得自己这么偷懒实在是对不住老百姓，于是组织了一个天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内大比武——说是比武，其实就是每天把队里几个年轻人拉到操场上训练，怕他们生疏了专业技能，真遇到案子的时候顶不上去。队里的警察每天累得叫苦不迭，可是谁也不敢真的甩手不干。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第二天就是元旦。每年跨年，天海市公安局都要全局出动，协助各片区民警维护治安，但只要挺过了跨年这一个晚上，之后几天他们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下，轮流休个假。因而纵然跨年之夜任务艰巨，相较于破案而言也算是轻松不少，他们对于即将到来的小假期也是满心期待。
中午，刑侦支队结束了上午的魔鬼训练，李胜男他们爬一样地到了食堂，打完了饭菜刚要吃，就看见经侦支队的冯景辉神秘兮兮地坐到了他们的桌边。
路天辰和杨乘风看看一脸兴奋的冯景辉，又看看埋头吃饭的李胜男，发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长音。
“干什么呢你们？”冯景辉摆摆手，表情变得神秘严肃起来，“我来是有正经事要和你们说。”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啊？”杨乘风撞撞他的肩膀，朝李胜男努努嘴，“你要是有话说呢，也不用非得挑我们哥儿俩在场的时候，你稍微给个暗示我们哥儿俩就撤了。”
冯景辉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可紧接着语气一转：“……这次还真不是。”
“我是真的有事说。”冯景辉道，“我们这边最近接了个案子，你们听说了吗？”
“你们经侦的案子我们刑侦从哪听说来？”路天辰道，“你的保密是狗签的？”
“案件进度是不能说，但其他的非保密内容呢？你们也没听说？”冯景辉道，“这个案子，经侦和刑侦可能要联合侦破了。”
听他这么一说，杨乘风来了兴趣：“怎么说？”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这边查案查到一半，发现里面可能涉及刑事案件了。”冯景辉道，“我师父已经在和你们师父碰头了，估计节后就会有结果——如果确定了案件性质的话，就会开始走流程，申请联合侦破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啥吗？”桌子另一边的李胜男连头都没抬，“你现在就特别像个没有感情的npc，头上带个感叹号，跟你对话就能触发任务的那种。”
冯景辉倒像是一点都不介意李胜男的嘲讽，道：“那这个任务你们到底接不接吗？你们以为，没有我师父的授意，我敢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来跟你们透露案情？我师父早就相中你们几个了！等手续下来，我师父就要点你们几个的名。”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案子？”杨乘风道，“你要让我们接任务，也总得先跟我们透个底吧。”
“我们接到报案的时候，是按虚报注册资本立案的，而且是涉案金额特别巨大的那种。”冯景辉说，“可是后来查着查着发现，他们好像不仅是开假公司洗钱……”
李胜男“切”了一声：“经济案件方面经侦和刑侦原本就不分家，有洗钱，就说明钱的来源不干净，‘涉案金额特别巨大’的案子，钱的来源也就那么几种，你没去找缉毒和缉私，就说明你们这个案子背后要么是非法集资，要么是人口买卖，要么就是都有……还跟我这装什么神秘。”
冯景辉于是鼓起掌来：“不愧是我们胜男啊，分析就是准。”
“行了，你先别忙着拍马屁了。”路天辰把他的手按下来，“所以你们这个案子后面，是‘都有’？”
冯景辉摇摇头，道：“倒也不是……你们听说过‘逆流’集团吗？”
李胜男正忙着和餐盘里剥了皮的鹌鹑蛋较劲，听了他这话，一下没夹稳，鹌鹑蛋滚出了餐盘。
杨乘风眼尖，而且绝不会放过世界上任何一个能够嘲讽李胜男的机会，见此故意“嚯”了一声：“十发百环稳如泰山的一双力拔千钧的手啊，居然也有夹不稳鹌鹑蛋的一天！啧啧！我说你那大比武的冠军是怎么得的？”
“我花了二十块钱请评委吃了一顿骆哥家的鹌鹑蛋，他们就把冠军黑幕给我了。”李胜男一边说，一边一个眼刀飞过去，直接把杨乘风戳了个千疮百孔，随后面不改色地把鹌鹑蛋夹回来，也再不搭理杨乘风，只是对着冯景辉说道，“你，少在这装神秘，一个什么什么‘逆流’集团，接着说，然后呢？”
“说起这个‘逆流’集团啊，那可真的太有意思了。”冯景辉坐直了身体，大有要开个书场说上三天三夜的架势，“你们知道他们这个公司集资的手段是啥吗？”
路天辰笑笑，懒得理他，只有杨乘风愿意配合：“是啥？”
“他们居然宣称研发出了能让时光倒流的机器！就叫‘逆流’系统！”冯景辉手指头点着桌子，“公司名字就是用这个机器命名的，号称能够让小范围内的时间‘逆流’，以此进行诈骗！”
杨乘风目瞪口呆：“这玩意儿也有人信啊？！”
“有！而且信的人还不少呢！不论男女老少，识字的不识字的，博士被骗的都有呢！”冯景辉一脸认真，“这个公司号称能够用这个东西小范围回溯时间，让人回到过去的某一个时间节点，完成未竟的遗憾。”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在从小到大的经历中就会有遗憾。遗憾变成心里的刺，天长日久就会磨出伤，时不时就让人心里痛一下。有人忍受不了这样的痛，就会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也有一些自诩清醒的人会寄希望于所谓的‘科技’，以为回到过去，拔掉刺，就可以治好伤。”李胜男淡淡地开口，忍不住点头赞叹，“精准打击人性痛点，这个公司有点意思。”
“看看！”冯景辉又鼓起掌来，“还得是我们胜男，说话就是有水平！”
李胜男按住他的手：“所以受害者是怎么发现自己被骗的？”
“还能怎么发现。”冯景辉道，“咱们都知道，现有的科学水平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回溯时间，受害者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自然就发现自己被骗了。”
“也是够惨的。”杨乘风嚼着白菜，“啧啧”感叹，“现实生活里已经被扎一刀了，好不容易以为有救了，结果背后藏着另一把刀。”
“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这种所谓的‘回溯时间’，只要看一眼就能发现破绽，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受骗？”路天辰表示不理解。
“你们诈骗案也办过不少了，现在还有人相信地球是方的这种事你们应该也见过不少，相信时间能倒流又咋了？”冯景辉耸耸肩，“不要用咱们自己的想法去揣度受害者们的想法，毕竟扫净文盲也就是近些年的事。”
“不识字的人基数还是不少的，”杨乘风道，“消除绝对贫困到今天还不满一周年呢。”
“行了，别说这些。”李胜男改用筷子尖去戳鹌鹑蛋，道，“心上蒙着纱，跟学历高低没有关系。”
“只不过学历高的心，那层纱被揭下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路天辰接下去道。
“别说‘纱’不‘纱’的了，”杨乘风看起来像是对这个案子很有兴趣，催促冯景辉，“然后呢？”
冯景辉没反应过来：“然后什么？”
“搞诈骗的，总不能空口白牙的上来就骗啊，总得先放两个钩子引人咬饵吧。”杨乘风道，“就好像我现在骗你说我是你爸，你肯定也不会相信的嘛。我总得先伪造个dna鉴定，再找几个靠谱的证人，套好话术才能来骗你是不是，为父的乖儿？”
冯景辉差点拎着杨乘风到靶场去实弹对靶，路天辰看着他俩抱成一团扭打够了，才憋着笑把他们分开。
“逆子……”杨乘风喘着粗气松开领口，“你真的伤透了为父的心啊。”
冯景辉又要扑上来，被路天辰在中间隔开了。
“都坐好！”李胜男一撂筷子，冷着脸发话。两个加起来三百多斤的大老爷们儿瞬间乖了，谁也不敢再闹，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低头吃饭。
李胜男重新拿起筷子：“小冯接着说，骗子的行骗手段。”
冯景辉心有余悸，结结巴巴地开口：“行、行骗手段就是刚说的，宣、宣称能回……”
李胜男挑了挑眉：“我是问，钩子。”
“哦哦，钩子，”冯景辉如梦初醒，“他们的钩子其实挺有意思的，就是咱们都知道其实根本就没有能回溯时间的科技，对吧？但是他们玩了一招‘曲线救国’。”
“什么意思？”杨乘风追问。
“意思就是说，他们确实研发出来了一款产品，并且对外宣称这款产品能够‘回溯时间’，但是实际上这款产品的功能是另一种——”冯景辉故意把话停在这里，眨巴眨巴眼睛，等着他们来问。
李胜男完全懒得理他，埋头吃得正香，路天辰看穿了他的心思，有心吊着他，故意不接话，只剩一个杨乘风，还在努力配合着，做好一个捧哏。
杨乘风问：“什么功能？”
冯景辉放下筷子，把头凑到几个人中间，招呼他们靠近。
待到其他人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配合着凑过来，冯景辉才神秘兮兮地道：“这个‘逆流’系统，能够通过释放电流，刺激人脑中的特定位置，干扰人脑正常放电，让使用者陷入深度睡眠状态。”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所谓的‘逆流’系统，能让人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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