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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官员卖国被抓这件事，轰动了宫门内外。
听闻此事，程凊就知陈缶雾一定会被皇上传召过去，他不识路，只得找熟人带路。
徐正走在他前面，絮絮叨叨，“单凭一个钦差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这和陈姑娘，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程凊冷眼看他背影，若不是有事相求，他真想一脚踹飞这只聒噪的鹌鹑。
徐正摸摸后脖颈，转身看程凊问道：“你有没有感觉阴恻恻的？”仰头看天，万里无云，“也不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啊？”
在他仰头看天时，眼前人影闪过，陈缶雾飞奔跑向程凊，飞扑向他怀中，她仰头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徐正傻眼看向身后，随即反应过来，伸手将两个人拉扯开，陈缶雾眼皮下搭，神色中含带深深的无语，张口对徐正道：“你做什么？”
徐正双眼瞪大，一手指着一个，夸张说道：“不是，你们两个抱一起了啊！？我昨晚刚和你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男女……”
陈缶雾抬手捂住他的嘴，道：“别管是男还是女，遇到高兴事，我不和我身边最亲的人分享，我和谁分享？”
徐正讪讪垂头看脚尖，小声嘀咕道：“我也可以是……”
枯树枝微颤，散雪随风飘远，程凊拉着陈缶雾就要出宫回府。
身后人却没有随他的步子跟上，陈缶雾按住拉着自己手腕的手，头向后转去去，道：“你等等，今天殿中赵福持刀伤人，温岑替我挡了一刀。”
程凊拧眉转头，手腕被她反握向门口走去，“温大人，您家住址在哪里啊？明日我给您送去伤药。”
温岑远远就看见三人亲昵样子，仿若看见了自己早已逝去的妹妹，眉宇间愈发和气温柔，“多谢，但真的不用了。寒舍简陋，若有缘，下次见面时微臣再告知小姐。”他转移话题问道，“这两位是？”
陈缶雾心中稍有遗憾，不过没有强求，转头介绍道：“这位是徐正，鸿和寺朴偌住持的徒弟。我身旁这位，是与我一同从边关家中来的哥哥，名叫程凊。”
温岑点头向二人致意问好，她身后两人却坐不住了。
起先徐正听陈缶雾说二人连朋友都不是，心中尚有些许生气愤懑，听到后面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凊面上没有多大波澜，只挑挑眉，开口问道：“哥哥？”
陈缶雾反问道：“那弟弟？”她摆摆手，“那不重要，温大人伤势不轻，还是快些回去处理伤口吧。”
温岑颔首正迈步子朝外走去，徐正突然冒出拦住他，道:“那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呢，步行到家时不早成尸体了？鸿和寺中正有伤药，去我那吧。”
思量片刻，温岑欣然应允同徐正远去。
宫中较京城集市静谧不少，即使边关规矩少，从小自在惯了的，在这宫中也难免感到拘束。
两人渐入街上嘈杂中，直奔历尚府。
程凊想到白日中赵福的事，问陈缶雾道:“赵福就没再共出些同党？独自一人把罪都顶下了？”
提起这事，陈缶雾心中喜悦消散得七七八八，取而代之是一片怅然，“没有。叛国是诛九族的死罪。赵福可能想着，供人出来不仅改变不了结果，还平白遭狠。若不供出幕后主使，还有一线生机，最不济，也能搅得人心惶惶，给人添添堵。”
碧空如洗下人群熙攘，春意悄然出现在每个人脚下。
皇宫距离历尚府没多远路程，自宫中来人传过信，二老早早收拾好，站在大门前迎人，只是年纪大了，人一多便开始眼花。
程凊眼神好，远远看见车水马龙川流的街上，有二老驻足向皇宫方向眺望。
他拉住陈缶雾，眸中熠熠，少许局促夹杂在话语中，问道:“我脸色依旧苍白吗？能看出受过伤吗？”
陈缶雾拽他转了一圈，反问道:“是感觉伤口又有崩开趋势吗？”
程凊正色道:“不是，老夫人和老爷不是不喜人卖弄武艺吗？我带一身病气，到人面前不礼貌。”
“略有些苍白吧。外祖父和外祖母不会在意这些的，若他们知晓我是你救下来的，反倒要好好谢你一番。”
程凊搓了半晌双颊，指着又问道:“现在还苍白？”
陈缶雾失笑，推他朝前走去，“再搓脸皮都要搓薄了。”
如陈缶雾所言，二老迎人入门时神色淡淡，看不出来究竟有没有听闻赵福叛国之事。
外祖父走在前，声音平淡，问道：“连日奔忙回来，累坏了吧？今日用过晚膳后，就早些歇下吧。”
两小孩乖巧地小鸡啄米式点点头。
待到膳堂落座，没多会饭菜便逐一端了上来，菜式多样精美，显然早已准备多时。
饭间无人说话，陈缶雾是知道外祖父有‘食不言，寝不语’这个规矩，程凊则单纯是话少，且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秉承着‘少说少错，多说多错’的想法闭口不言。
倒是讨了老爷子的欢心，他少见地在餐桌上主动开口谈道：“明日去书院，不要紧张，夫子和学生都是极好的，他们父母与你父母相识，多少看在长辈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们的。”
陈缶雾表现应声，实际心中了然，暗自腹诽，若非我在国子学时早有耳闻，恐怕当真就轻信外祖父所说了。
外祖母瞥眼外祖父，没好声气地说道：“说得好像你进去上过课似的，明日孩子去了自有感受，你在这多嘴多舌反倒给他们徒增心里负担。”
又话锋一转，看向程凊问道：“雨淑曾来信说，你是杳杳八岁时，在河边捡回家的？那你的家人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吗？”
程凊正要开口，外祖父程沛开口回怼外祖母孙沁道：“你说的就不是提孩子伤心事了？”
外祖母幽幽开口道：“你若还想要你那堆破字画，就安安静静吃你的饭。”
程凊忙打圆场，回长辈道：“程凊命大，自记事起，第一张刻在脑子里的脸，便是狼的脸。许是才出生断奶时，我父母便不要我了。”
陈缶雾看着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俊俏青涩的模样使她想到程凊领邹忱上楼那日，他相救的是否不止有邹忱，还有那时整日愁苦生计，吃了这顿不知还有没有下顿的自己呢？
——时间穿梭回到鸿祯十年，盛夏。
当时小陈缶雾八岁，从未去过战场的她，听闻家中除下人外悉数奔往前线，她不干，撒泼耍赖许久，父亲好算才带上了她。
但实际去战场上后，她才知道站在山崖之上、营帐之中，源源不断袭来的只有敌寇和鲜血。
即使战役再小，迎面再大，牺牲和死亡总是时时刻刻伴随每个人身边，死神的镰刀高悬在每个人头顶。
小陈缶雾对其谈不上恐惧，但女孩子总归对打打杀杀的事情，喜欢不起来。
由于无人顾及得到她，她便有了短暂的探险时光。
起先只是小林子，随后是距离营地稍远些的林子，最后干脆离家一两公里之外。
那日，陈缶雾阴差阳错走进片大林子里，人七拐八绕走得唇干口燥，水壶中水已经见底。当时她已经不渴求能顺利走出去，只希望能在渴死之前喝上一口水。
林中路弯曲盘桓，视线穿过层层屏障，锁定一片河滩。
待走到林子外围，陈缶雾才看见，有个孩子晕倒在滩上，而在他上方几里处，是几匹啃食死尸的恶狼。
陈缶雾站在原地，在走和救之间纠结了足有半个时辰，连口渴到嗓子冒烟这回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正值战乱，狼还在小孩不远处吃尸体，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个活人吧？
打算走时，陈缶雾却看到他的手明显动了动，再然后，她毅然决然选择了救人。
她并未鲁莽，保险起见，陈缶雾捡起一块砸向地面时，足以发出声响的石头，把胳膊抡了好几圈，朝林边扔去。
沉闷的落地声并没有引起狼群的主意。
又折中挑了几处位置，接连掷出几块石头。
在河面依旧风平浪静后，陈缶雾试探性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移动速度虽慢吞吞，但总算成功挪到人旁。
可人再瘦，终究比石头沉出许多，一点声响都会引得狼群耳朵微动，尾巴轻摇。
陈缶雾小心翼翼将人背上背，在原路返回时，战场上号角吹起，间接导致二人终究被狼群发现。
它们围追堵截，陈缶雾丝毫不敢歇脚，喘着粗气不知方向地四处逃窜。
现在回想起来，陈缶雾至今想象不到，那时自己跑的是有多快？竟然没被狼群追上。
或许是求生意识然强烈，上苍怜悯少女赤诚，因祸得福，陈缶雾误入己方战场后面。
前方刀剑碰撞声刺耳，狼群被吓退，陈缶雾瘫坐在地上，迎面射来的箭支险些正中眉心，好在有老将受伤，坐镇营中守帐部署战局，否则那日便会成为陈缶雾的忌日。
次日，老将一告状，虽没有责罚，但下午陈缶雾就和她救回的少年，一齐被遣送回城休养去了。
路上才知，这小孩长到这么大，话也不会说，字也识不得，连名字都没有，和野兽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长成了个人样了。
记忆闪回，陈缶雾突然记起，程凊刚刚说自己，‘第一张刻在脑子里的脸，便是狼的脸’，来回想着这句话，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间顺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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