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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侍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打开殿门，让尹书韫进去，他们谨慎地提醒道，“如若有任何不对，还请世子尽快离开，不要惹怒殿下。”
尹书韫对他们安抚地一笑。
她踏入殿内，从袖中拿出一条平日里她用来拴书的细银链，工艺精巧，且十分结实，用刀都要砍好几下才能断。
宫人先进内殿，恭敬且害怕地对空荡的殿内禀报，“殿下，崇王世子来看您。”
内殿没有传来声音，如同死一般寂静。
宫人站在门外不敢进去，肩膀颤抖，内殿像是藏着一个庞然的巨物，随时都有可能出来扯咬他们的头颅。
良久之后，内殿才传来一句看似平静的，“请世子进来。”
得此话，宫人们赶忙撤下，满头大汗地请尹书韫进内殿。
尹书韫颔首，踏入内殿，将门“吱呀”扣上。
内殿燃着浓郁的沉香，香炉内被混有宫中所有可以凝神静气的香料，但香料加的实在太多，闻着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尹书韫坐到屏风前，隔着屏风看对面的人影，“殿下不愿意见我吗？”
陈奂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世子这次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尹书韫从袖中掏出汪如的锦囊，放在案板上，推到屏风的对面，“我门下的间客在河东发现这个东西，殿下，此事涉及殿下的老师，我不便查下去，还请殿下留意汪家和三年前河东瘟疫之间的关联。”
一只苍白有力的手从对面伸过来，手按在案板上，正要挪过去，尹书韫伸出手，按在那只修长的手上，“殿下，当真连我一面都不见？”
陈奂辞的手凝滞一瞬，而后如同烫手般立马抽回自己的手。
“世子，”陈奂辞的声音喑哑，“今日我身体不适，如果世子没有其他的事，还是先请离开。”
“殿下赶我走。”尹书韫声音委屈。
“当然不是，”陈奂辞的声音里带着隐忍和不明显的挣扎，“世子...”
他言语停顿片刻，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存在斗争，“还是先请你先离开，我怕伤害到你。”
“殿下，”尹书韫挑眼，“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应该陪在你身边。”
尹书韫的身体也很不舒服，她表面沉静，其实后背已然沁出一阵细汗，疼痛以腹部为核心快速地蔓延全身。
屏风对面传来冷冽的声音，“我让人送你出宫。”
尹书韫弯下腰，捂住自己腹部，脸色苍白地闷哼一声，她声音颤抖，“殿下，我好难受。”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疼。”
屏风被推开，尹书韫蹲着的身子前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陈奂辞慌乱地弯下腰，按住她的双肩，“哪里疼？”
尹书韫因痛苦而皱起来的脸舒展开，她拽住陈奂辞的袖子，“殿下，你这不是能见我么？”
她抬起头，看向陈奂辞。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三殿下，现如今衣衫不整，看向她的双眸中有明显的猩红，他的气息在靠近尹书韫后，更显紊乱。
“世子...”他想抽回自己的手，“你得离开。”
“殿下，我现在很难受，”尹书韫并不松开他的袖子，“我今夜真的很需要你。”
她拿出那条银链，“殿下，你把手捆起来，便不会伤害我了，不是么？”她说，“我想留在你身边。”
陈奂辞的双眼不错眼地盯着她，神态的平静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癫狂，他看着尹书韫的神色，如同老虎看笼子外的血肉，随时都会扑过来。
他难忍地忽视自己耳旁的声音，将双手伸过去。
尹书韫轻笑，“殿下真好。”
她走过去，用银链绑陈奂辞的手，“殿下，我来帮你绑，如果你疼，要跟我说。”
尹书韫这么说，手下的力道却很重，这不是她第一次捆人，她绑结的动作十分果断，不给链子有半分被挣脱的可能。
陈奂辞的红着的双眼看向自己被束缚的手，本能地挣扎起来。
“殿下，是难受吗，”尹书韫问，“要帮您松开吗？”
陈奂辞的双眼看向尹书韫，“就算我开口让你松开，你也不要答应。”
他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殿下，听闻圣上将签缔好的盟约书送到你殿中，我想看一看。”尹书韫说。
陈奂辞告诉她氏连盒所在，尹书韫找到后，打开氏连盒盖。
抽开紫色的束带，卷轴被展开，两国之间的盟约丝毫不差得被誊写在厚重的纸面上，末尾有端方的国徽印章。
尹书韫道，“息国真是狮子大开口。”
她转头看向陈奂辞，“盟约书被签下后，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盖棺定论，”陈奂辞说，“息国今夜出都城，明日便回自己的领土。”
“真可惜。”尹书韫的手指点在盟约书上。
她道，“殿下，圣上一定非常器重你，要不然他也不会让你来负责息国的事，将盟约托付给你，而不是东宫。”
陈奂辞看着她，“一切听从圣意。”
“是吗，”尹书韫拿起卷轴，“殿下，我其实很好奇一件事。”
她的眼神中升起某种隐晦的兴奋，“如果平日里从无过错的你，突然把两国之间的盟约书给毁了，殿下，圣上还会像从前一样信任你吗？”
陈奂辞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快步走向尹书韫。
尹书韫往后退，她拿起桌上的烛火，豁然点燃卷轴，纸张被火侵袭，一下便被烧毁大半。
“啪”得一声，尹书韫将破损的卷轴扔回桌上。
陈奂辞的双眼不去看卷轴，而是看尹书韫。
尹书韫凑上前，抬起头对上陈奂辞的视线，“殿下，你现在，不生气么？”
陈奂辞不错眼地盯着尹书韫，仿佛要从她的眼中找出什么。
他薄唇微张，像是想要说什么，但他最终紧攥手将话语咽下去。
“殿下，”尹书韫问，“你想问什么，便直接与我说。”
他盯着尹书韫，双眼猩红，喑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喉中传出，“子韵...”
以往他唤这个名字的时候，子韵永远不会承认，两人隔着一张透明的纸张望对方，子韵这两个字，代表三年前的禁忌。
他不戳破这张透明的纸，是害怕纸张撤走后，尹书韫便再也不会委曲求全地留在他身边。
但尹书韫这次没有回避，她应声，“殿下，我在。”
陈奂辞惊愕地看着她，他上前一步，声音透着颤抖，“子韵...为什么？”
为什么要应声？
为什么要烧毁两国的盟约？
尹书韫承接着他的视线，“殿下，你这样我真的好害怕，你的眼睛通红，三年前你这样的时候，可是差点把我掐死了。”
陈奂辞下意识地想用双手遮住自己的眼，但他的手被束缚，无法抬起。
他高大的身躯遮罩住尹书韫，他弯下腰，两人如此靠近，近到尹书韫能感觉到吹拂在脸上的气息。
陈奂辞的双眼愈发红，他盯着尹书韫脖子上的动脉与白皙下的青络。
就在尹书韫以为陈奂辞会做出什么的时候，陈奂辞抑制住自己心中翻滚的情绪，他转身离开，坐到榻上，他闭上双眼，用束起的双手撑起自己的额头，嘴中默念静心的佛经。
不能...不能再重蹈三年前覆辙。
他不想再变成控制不住自己的兽物，尤其，不想在子韵面前这样。
他不想伤害她。
尹书韫一边忍受自己腹中的疼痛，一边观察着陈奂辞。
出乎意料的，陈奂辞竟然真的强制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呼吸逐渐平稳。
尹书韫走到榻旁，她看向陈奂辞的双眼，“你眼睛旁边的那一圈红真的淡下很多。”
“殿下，你怎么忍的住的，以前你不是连看我一眼都不行吗？”尹书韫凑近他，“这病是什么规律，看久了，难道会习惯吗？”
陈奂辞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尹书韫没让他说出口，她低下头，径直在陈奂辞的嘴角落下一个吻。
“这样呢？”尹书韫问，“还忍的住吗？”
高大修长的身影朝她袭来，尹书韫踉跄往后退一步。
她远离木榻，走到内殿的另一处，隔空看着目不转睛盯着她的陈奂辞。
黑发遮罩住陈奂辞的脸，他身体猛烈地晃动，他走到烛旁，把手放在烛火上烫了一下，手心灼热，他疼得眉头一跳。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恢复理智，但内心的躁动快要让他窒息，尤其是当他看到子韵再次靠近他的时候。
越是靠近，他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子韵，”他字句无法连顺，“离、开。”
“别动。”尹书韫轻声说着，“我再给你绑一条。”
她抽起本来用来束起卷轴的紫袋，将陈奂辞的身体绑到榻柱上，她用力地打了个结，“这样，你便伤害不了我了。”
陈奂辞沉默地垂眸看她，眼中是尹书韫无法理解的浓情蜜意。
“殿下，我没有骗你，我今天是真的很难受，我现在，也许比你更难受，”尹书韫将额头贴在陈奂辞的额头上，“你看，我的额头现在快比被打的铁都要烫了，不仅额头烫，我现在浑身哪里都烫。”
腹中有如刀绞，比以往的疼痛来得猛烈十倍。
“殿下，我不舒服，”尹书韫说，“便也不想让你舒服。”
“子韵，”陈奂辞看着她，“你恨我。”
“当然。”她温柔地说。
她觉得陈奂辞的泛红的双眼很好看，如同异域少有的琉璃珠子，她只有在画中看过这般的光彩。
眼珠子周围的赭越纯粹，便代表陈奂辞越难受。
于是每当陈奂辞有平静的迹象后，她便凑近亲近陈奂辞，盯着他的眼中重新爬上瑰丽的色彩。
好像边境燎原的火。
“还能更红吗？”尹书韫问。
陈奂辞紧闭双眼，强迫自己不去看近在眼前的尹书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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