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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
在杜鹃的凄厉尖叫声中，沈霜又是惊怒又是担忧。她本就一片空白的大脑，现在就像是被人伸手搅乱一般，处在完全的混沌状态。
对杜鹃背叛的痛苦、对杜鹃受伤的心疼；对和月下杀手的愤怒、对和月保护自己的感激……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已根本搞不清她的心。
“我想活——”杜鹃大喊，声音如同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尖锐又破碎。
但她的话语却并没有机会说完——她的皮肤开始剥落，她的血肉开始凋零，她就像是一棵快速枯萎的树。
“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极度痛苦之中，她翻滚着，卷入伤口的沙砾更进一步加剧了她的痛苦。
不过片刻，这活生生的少女已化为一滩血水之中的肉泥。
沈霜呆立在原地。
下一秒，肉泥之上，杜鹃的身影若隐若现——她咧开嘴刚露出欢喜的笑容，便迎来头顶的阳光。
冬日的阳光并不炽热。但杜鹃却像是被热油泼了一身，开始痛苦地尖叫——
“闭嘴。厉鬼。”
李和月一剑穿过杜鹃的心。她的目光冷漠淡然，犹如刺穿的并非是沈霜的情同姐妹的家仆，而只是一只厉鬼而已。
尖叫立刻消失。
一剑穿心的杜鹃化为缕缕黑烟消散于空中。
“不、不——”沈霜痛苦地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云一真按住她的肩，沉声道：“她已经是厉鬼了。沦为厉鬼的人类，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她。”
可是、可是……沈霜想要挣脱云一真的束缚，却被云一真的下一句话喊住：“做不到这一点的，绝对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猎鬼师。小霜，你已经是一名中级猎鬼师了。”
沈霜如坠冰窖。她……又让老师失望了吗？她在云一真眼中只找到作为高级猎鬼师的冷静。这是强者的眼神。
现场气氛凝重。经验丰富的云惊和林优树已在瞬间想清一切，不由凶狠地瞪向光牢中的沈奕。沈奕却并未露出之前的惊慌，也并未再故作强硬，而是一脸凝重地望着失魂落魄的沈霜。在这一瞬间，他仿若苍老了许多。
纷争中心的李和月面色平静，俯身从血水肉泥之中找到一把匕首。那把杜鹃用来刺杀沈霜的匕首。她将魔力注入匕首之中细细探查了一番，“真是……”她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一把会让被刺伤者言听计从一段时间的匕首？这不是前些年总工会清剿的邪器吗。”她扫了一眼沈霜——只见她的搭档如同一只提线木偶——她冷漠地看向沈奕，“你便是用契约魔法强迫杜鹃刺杀阿霜的吗？让她以阿霜的自由交换自身的性命……”
沈奕黑着脸，一言不发。
李和月怒吼：“这就是你的伎俩？！你便是这样当父亲的吗！”她手中的剑已挥之欲出——
“和月！不要再伤害父亲！”情急之下，沈霜大喊。
“再”这一字，即便是无心之失，也已充分体现了沈霜的看法。李和月忽然觉得有些疲累。她意兴阑珊地收回剑。
剧变之下，沈霜竟也一时未发现李和月的异常。她看向自己的父亲——如此熟悉的面孔，却仿若陌生人。她试图开口，张了张嘴，但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的伎俩都被你的朋友识破……”沈奕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出这一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结果。”
沈霜咽了口水。她……一直在回避这个答案。她总是被他人推上一条道路，又在他人的引导下走在这条道路之上。这真的是她所选择的道路？
沈奕叹气：“既然无法为家族付出，你便离开吧。从今往后，我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父亲的女儿。
这便是她一直逃避的答案。沈霜想，她知道作为落魄世家不成器的女儿，她唯一的责任便是嫁给名流，维持岌岌可危的家族。
但她却又不愿失去自由。
她从责任中逃避，却又不愿失去家族的庇护；她沉迷于自由，却又做不到狠心与家族断绝关系。
她总是这样的半吊子。就连决心都是。
“享受你梦寐以求的自由吧。”沈奕冷笑，“以后可不要哭着回来求我。”
这或许不是真的。沈霜想。
“明日，我便会在报纸上发布亲属断绝宣言。”沈奕昂起下巴，“沈猎鬼师，请注意确认明日的新闻。”
这竟然是真的。心脏如被狠狠插上一刀。沈霜想，或许真的被杜鹃刺中才更好吧。在魔法之下，失去自我的她听从父母的要求，真正去履行作为沈家小姐的责任——这样的话，她再也不用受到良心的责备，也可以继续怪罪冷漠的家族。
而现在，她需要承担离开家族的责任，她没有可以继续怪罪的对象。
“哦，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你可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沈奕拖长调子，嘲讽道，“你的银行卡我会帮你全部冻结。从今开始，你就靠你作为中级猎鬼师那卑微的薪水过活吧。可不要再向你厌恶的家族讨要一个子儿。”
沈霜握紧双手。她的面色格外难看。
云一真轻轻揽住她的肩头。李和月只是靠在树干上，抱着双臂，默默注视着一切。
见状，沈奕哈哈大笑，“你不会该是这样的后果想都没想过吧？！”他试图继续嘲讽，却被云惊一道眼刀堵住。
沈奕愤愤地哼了一声，“得，你们厉害。”他唱歌一般吐着毒液，“沈猎鬼师什么时候才能跟你这帮厉害的朋友一般呢？要知道，中级猎鬼师是不可能和高级猎鬼师长期组队的~”
云惊怒视，正欲发难——一只手拦住了他。拦住他的林优树摇摇头，“放他走吧。”林优树看了眼不远处面色冷冽的李和月。
云惊顿时明悟。他忍住怒气，收回光牢，“快滚。”
沈奕故作嚣张地抬起下巴，正欲说话——
“我说，快滚。”云惊冷冷道，声音里满是忍耐的怒意，“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沈奕咽了口水，一溜烟地就跑开。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回头。
云一真心里长叹一声，身为母亲的她，留意到这些细节又还有什么不懂的呢？向来她这位一向温柔乖巧的学生，一直是家中不受关注的存在。
但沈霜却对家庭仍有期待。
期待不可能存在的爱——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了。
云一真感觉到手臂下的少女身体开始抖动。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她却知道，这位少女在默默哭泣。沈霜就连哭泣都无声无息，生怕打扰到其他人。
云一真将沈霜揽入怀中。
被太阳一般温暖的怀抱所接纳的沈霜，紧紧抓住云一真胸前的衣服，小声呜咽：“老师……我……”
“没事。”云一真温柔地摸了摸沈霜的头。她能感觉到泪水将她胸前的衣服打湿。
“我……真的太没用了……”沈霜哭泣道，“我……我总是被父亲看不起……我……是我太弱了……让父亲失望，甚至……甚至连该承担的责任也……”
“什么叫做应该承担的责任？”云一真道，“你没有做任何伤害他人的事情。”
“是因为我……杜鹃才……”
“是她的选择。更何况，这不是沈奕的责任吗？”
沈霜摇头，“不……是我太没用……无法承担责任，又无法狠心断绝关系……是我……是我半吊子的决心，才让一切走到这一步！”她哭得连语言都支离破碎，“如果我再有决断一点、如果我再强一点……”
“那就变强吧。”云一真坚定道，“强到可以打破规则的束缚，强到可以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沈霜顿了顿，“那老师……你……还有父亲，会认可我吗？”
“如果你是高级猎鬼师，沈奕一定会哭着回来求你的。”云一真故作轻松道，“至于我？我不是一直都认可你吗？”
不一样的。沈霜想。你看我的眼神，只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和关切。而你看向和月的眼神……才是真正的认可。
无论是在家庭，还是在学院，她从未获得真正的认可。
“我……会变强的。”沈霜缓缓道。声音还带着泪水的湿润。
“我相信你。”
啊啊，这就是她的老师。沈霜依赖地缩在云一真温暖的怀抱中。
如此强大。如此温柔。
她……一定要变强。她想要获得老师和家人的认可。也想要……一直作为和月的搭档。
云惊欣慰地看向紧紧拥抱的师徒二人。
在场诸人中，只有林优树注意到李和月脸上复杂的表情。他不由在心里暗自叹息，人与人的关系，真是微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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