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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
邬识月再次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有佣人上楼提醒用餐，三人一同前往餐厅。
晚饭口味偏甜，像是江浙一带的菜品。食不言寝不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陈老爷子停箸后，他们也都放下筷子。
饭后陈焰河便提出先送林挚玉回去，老爷子鼻腔哼了哼，一言不发起身要回茶室。
林挚玉在背后微微鞠了一躬：“陈董再见，感谢款待。”
陈老爷子停下脚步，用余光往回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邬识月跟在一旁，微笑着摆了摆手：“焰河哥哥，小玉姐姐，下次再见哦！”
一老一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林挚玉今天几乎全程被无视，说心里毫无落差是骗人的，但原本也只是做戏，太当真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故作轻松地调侃：“你有没有觉得邬小姐才像你爷爷的亲孙女。”
陈焰河这次倒没表示认同：“正因为不是亲孙女，他才能有这么多好脸色。”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说只有对外人才客气。那这么说来，也不全是不待见她的缘故？
回去的路程陈焰河打算自己开车，林挚玉在后门等他去取车的时候，看着夜色下灯火辉煌的别墅，忍不住琢磨这忙到底有没有帮成，以及那份还没签的合约实际履行起来的难易程度。
一辆库里南从车库缓缓驶出，林挚玉坐上副驾驶，看着车窗外匀速倒退的路灯，试探着问道：“你和你爷爷......一直是这样相处的吗？”
陈焰河回：“倒也不是一直，以前我不会忤逆他老人家的。”
以前？是今天之前还是很久以前？
他意味不明，林挚玉有些不开心：“所以是为了我咯？”
陈焰河好像对她的不满一无所觉，添油加醋道：“从前我压根不会惹他不开心，更别说言语顶撞了。”
林挚玉不服：“你以前还离家出走呢！”
陈焰河厚着脸皮：“对啊，就是在遇见你之前，不然我都是乖孩子的。”
林挚玉差点没气死：“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不是你离家出走在先吗！”
陈焰河见她凶巴巴瞪向他，终于把心底的情绪宣泄了出来，这才微哂着说起正经的：“逗你呢。最近几年我和爷爷总是话不投机，今天是让你受牵连了，抱歉。”
林挚玉那股火还没烧旺，就这样又哑了下去。她转过头向前看，城郊没有霓虹斗艳的夜空漆黑一片，显得天边挂着的星子格外熠熠生辉。
她想起陈焰河十八岁生日前夜，也是一个星星很亮的晚上，少年提起父母时落寞的眼神。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讲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而如今更不会。但又不禁在想，他也会感到寂寞吧？毕竟那是唯一的亲人了。
无端的感怀化成一声轻叹，传入陈焰河耳朵变成一根细细的线，将他散漫的心勒住。
他语气郑重起来：“对不起。如果你实在感到不舒服的话，我会尽量让你们少见面。”
见他诚恳，林挚玉也直截了当起来：“不会，这种程度算不得什么。只是你爷爷好像对我并不满意，以后应该也不想见我了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对，老爷子只是不高兴我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做出选择。一开始我也是故意激怒他，因为如果表现得太淡然，反而会被怀疑。”
原来如此。林挚玉疑虑消散，仅剩几分淡淡的埋怨：“现在我俩是同一阵营，下次你有什么策略还是提前跟我讲为好，也不怕万一我反应不过来掉链子？”
“你今天就做得很好啊。”陈焰河眼神柔和而认真，“谢谢你。”
重逢后的陈焰河时常在她面前表达歉意，感谢和夸赞，标志着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学会了在相处中照顾他人的情绪。相比之下，还在为旧事耿耿于怀的自己像是过于斤斤计较，这让她心底并不因此而感到好受。
于是她没再回话，看向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
陈焰河将她送到她在学校附近租住的小区楼下，临别前又提醒了一遍签合约的事情。
这几天一直和sally她们待在一起，林挚玉还没顾上好好研究，只答应他会尽快确认。
出于礼貌，她下车后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等着陈焰河的车先开走。
陈焰河见她不动降下车窗，绅士道：“我看你进去再走。”
她也没再坚持，跟他道别：“再见。”
陈焰河回：“晚安。”
她走进楼门摁下电梯，小区是十多年前建的，楼道里的声控灯垂垂老矣，隔着裹满灰尘的罩子透出虚弱的光。
这里临近学区安保做得不错，近两年的时间她住得一直很安稳。可是今天走近家门的时候，略闷热的空气里隐隐有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余光中一个黑糊糊的影子逼近，像在暗处蛰伏许久的猎手。她心通通直跳，脑子里闪过独居女性被人盯梢惨遭迫害的社会新闻，紧张得手脚迅速失温。
眼下后路被堵，就在她想大声呼救时，那影子开口说了话，他说：“林挚玉，你太让我失望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直逼嗓子眼的心跳总算回落，屏住的呼吸解冻转为短促的喘息，她伸手扶住门把手支撑发软的身体，稍稍平复后转过身怒道：“叁野你吓到我了！”
“是吗！你可知道我受到惊吓一点不比你少！”
他还委屈上了。林挚玉不愿再跟他掰扯，在包里翻着钥匙准备先进家门，却又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你为什么连问都不问我？现在我连你的一句关心都不配得到了吗？”
这少爷大晚上没事干跑到她家门口抽风来了？林挚玉无语极了，在这一刻无比共情sally的暴躁。
她耐着性子问：“好，你先讲，你怎么了？”
“我下午发消息你一直没回，去我姐那她说你回了家。然后我来找你，在这儿等了你两个小时，结果看到那个男的送你回来。”
林挚玉从没听过叁野用如此低落难过的语气跟她说话。可她无从解释，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他，只好转移话题：“所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回避如同佐证，叁野仿佛受伤的小兽遇到寒流突袭，神情近乎绝望：“你一整个下午都和他待在一起，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对不对？”
林挚玉被捏得有些疼，她挣了挣手腕：“叁野你先放开——”
话还没说完被突然俯身的男人箍进怀里。
“我不放！我不想放，小玉。”他近乎带上哭腔，”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也看看我呢？明明是我先出现的啊！”
林挚玉被陌生的气味包裹，瞬间涌上晕车般的反胃，可她挣脱不开成年男性的桎梏，只能试图先安抚他情绪：“叁野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叁野双手环着的单薄脊背因抗拒而紧紧绷着，像是握着一把弓，越用力，松手时飞得越远。他开始害怕，预感到这次是彻底搞砸了。
忽然，一股强劲的力道把他扔开，那一刻心底居然感到庆幸。从如同幻觉般的拥抱抽离，他狼狈抬头，对上一双寒刃似的双眼。
男人西装革履，在逼仄幽暗的楼道里像为公主从天而降的骑士，而他像走到穷途末路的恶龙，是注定暗淡落幕的反派角色。
林挚玉脱困，看着眼前同样是黑色的背影，像终于从开不稳的车落到地面，眩晕和不适减轻，心里踏实起来。
“你怎么上来了？”她问。
陈焰河将她完全挡在身后，冷冷看着眼前体面尽失的男人，却没让这股寒意染上对她的回答：“我看你家灯一直没亮，不放心来看看。”
叁野听着他们的对白，又是那种并不亲昵，却自动将外人隔绝开来的氛围。他颓丧地靠在因常年晒不到太阳而阴冷潮湿的墙皮上，浑身力气像被抽干，只剩嘴角自嘲地牵起：“行。我懂了。”
他抬起沉重的步子往外走，而胜利者不忘留下宣言：
“说喜欢一个人之前，先学会尊重。”
“还有，谁告诉你是你先出现？”
叁野脚步一顿，紧紧捏住拳头，近乎落荒而逃。
电梯门关上，楼道里寂静下来，灯灭了，又在林挚玉开口时颤颤巍巍地亮起：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几层？”她从没说过具体是哪户。
陈焰河回过身看她：“乐队报名的时候会提交成员的联络方式和住址。”
她皱皱眉：“那是我的隐私。”
“抱歉。我是以防万一。”
林挚玉和他对上眼神，灰蒙蒙的空间里他的眼睛黑得发亮，可她没在其中看到多少赧然的歉意。
先后两人都让她感到冒犯。身心俱疲，她只想尽快回家自己呆着。
“我到家了。陈总请回。”
陈焰河见她神色恹恹，垂在身侧的手握住又松开，想说的话被那疏离至极的陈总堵了回去，最后只是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转身离开。
电梯停在附近层，他走进去按住开门键，直到听见林挚玉那个方向传来关门声才松手。在轻微的失重感中，轻声把未完的话说给自己听：
“我只是怕再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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