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林挚玉离开有一阵子了,副驾驶位上隐隐还有她的发香。若有若无的橘子香气,萦绕在鼻尖成了微涩的酸。
她说的话像被自动刻录的磁带,在脑子里一遍遍循环播放。
先是说:“足够了。实质性的东西,其实你不欠我什么。若说有,今天你为我做的一切,也已经超出很多还给我了。”
然后说:“当初你说北城冬天会下很大的雪,南门胡同有家好吃的涮羊肉,我亲眼看到了,吃到了,也真的在这里又见到你,起码这些你都没有骗我。我不怪你了,你别放在心上。”
最后下车,她郑重道了别,说了今天不知道第几百遍该死的谢谢。
陈焰河知道自己该走了,但迟迟没有动作,和漆黑的车身一起,在路灯的照不到的地方安静地与夜色相融。
片刻后,他打了个电话:“在哪?”
另一端的人声音散漫:“在店啊,过来喝一杯?”
“有没有适合在胃不舒服的时候吃的东西?”
“粥,汤,面点。清淡些的就行。”
“不要粥,打包一份暖胃的汤和点心,口味别太甜。一刻钟内送到我发你的地址,别凉掉。”
他看着腕表估算了个时间,不等对面回答便挂断。然后从扶手箱摸出一根烟,降下车窗,点燃只吸了一口。
剩下的烟和修长的手指一起搭在车门外,袅袅白雾飘起来,像荒芜的夜开出了昙花。
猩红燃尽,他将烟头摁在烟灰缸,依旧开着窗,等尼古丁的味道一点点散尽。
没几分钟摩托车的声音从街角传来,一辆改装过的哈雷刹在车边,蒋星屹摘下头盔看向坐在里面的陈焰河。
“拿我当外卖小哥使啊?超时是不是还要给差评投诉?”
“也没说让你亲自送。”陈焰河接过他递来的饭盒,“谢了。”
“嘿,这不好奇吗。”蒋星屹探头往车里前后来回瞅,“你嗜甜,这必不是给自己点的。能让你这铁树百般体贴的人物,可不得来见一面?人呢?咋就你一个啊?”
“无聊。该干嘛干嘛去。”陈焰河开始赶人。
“我知道了,你停这儿,是等人下来吧?”蒋星屹往小区门看了一眼,直接熄了火钥匙一拧跨步下来,“正好没事儿,我陪你等。”
“你要没事做我不介意给你找点事。”陈焰河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喂,蒋伯父您好,我是陈焰河。蒋星屹在家吗?我联系不上他。”
蒋星屹只听到这一句,就跟身后撵了狼似的,撂下一句“算你狠”,便又骑上车绝尘而去。
电话那头的何总助一头雾水:“陈总,您拨错号了?”
“没事,挂了。”
陈焰河摁灭手机屏幕,看了眼手边双层的保温饭盒,算他长了点脑子。
星星点点灯光亮着的居民楼里,林挚玉和图图室友打完招呼,走进她的卧室。
一尘不染的房间里各样东西分门别类,找起来并不困难。图图多少有些洁癖,怕她住院住着不自在,林挚玉干脆把她行李箱拿出来,把能用到的贴身用品都装上,还拿了小一点的床单和毛毯,打算明天给她换。
等她收好东西走出小区,街上行人寥寥,然而陈焰河那辆和主人一样让人难以忽视的车还停在原地。
她无奈,拖着行李箱走近,在离车门还有一步的地方停下,问:“怎么,陈总今年是有什么好人好事kpi吗?这个点了还不回去休息,你们当总的人不忙吗?”
陈焰河下车去接她手里的东西:“我礼都还没送出去,难不成你让我明天再去一趟?”
林挚玉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叹了口气,取消在软件上打的车。
她又爬上副驾,车里多出一股淡淡的烟味,和陈焰河身上的味道糅合在一起,并不难闻。
不知哪里来的保温饭盒放在储物箱上,盒身上只有一个她没见过的英文牌子,不像是外卖。
陈焰河将行李箱放去后备箱,长腿一迈便跨上了车,他没急着发动,伸手将饭盒拧开,热气腾腾的猪肚鸡汤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鲜香。
林挚玉后知后觉感到早就不再疼的胃里有些空。
陈焰河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她:“趁热喝。”
熬得很浓的汤呈乳一样的白,上边飘着山药和枸杞,醇香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林挚玉没忍住咽了下口水,没有再跟他客气。
顺滑的汤汁从口腔流入胃里,带来令人喟叹的满足。猪肚没有一点腥味,嫩而有嚼劲。鸡肉软烂而不柴,化在汤里能香掉人舌头。
林挚玉沉浸在美味里,很快一碗汤见底,她后知后觉问:“你不吃吗?”
陈焰河从她手里把空饭盒接过,然后又拿了另一个给她,回了句:“我不饿。”
林挚玉看着躺在盒底做成不同小动物形状的精致面点,夹了只熊猫形状的,咬了一口尝到黑芝麻馅的味道。松软不甜腻,是她喜欢的口味。
又吃了个奶黄味的小鸭子,已有七八分饱意。怕再吃临睡前消化不了好,她合上盖子问:“这是哪家店的?味道真不错。”
“离这儿不远,下次带你去吃。”
很自然的口吻,让林挚玉心空了一拍。下次?带她?不知是客套话还是真的会保持联络的意思。
陈焰河看她吃好了,抽了张纸递给她,又要从她手里接饭盒和餐具。
林挚玉这下真不好意思了,急急伸手去拿他那的另一半饭盒:“我来收我来收!”
不想一把抓在他手背上,温润如玉的触感,林挚玉却像被烫到似的弹开。
“那个,我来就好。”她抿了抿唇,有些懊恼刚刚的冒失。
“没关系。”陈焰河低低笑了一声,“收习惯了。”
他住在她家的时候,林挚玉煮饭的话他就负责刷碗。昏黄狭小的厨房里,没少留下大少爷系着围裙勾头弯腰,在充满油烟的的灶台边洗洗涮涮的景象。
少年抿唇干活的模样渐渐和眼前的男人重合,她思绪飘远,陈焰河已然两下收好了东西放到后面,重新启动了车子。
前灯再次亮起,将昏暗的夜烫出两个洞。车头调转,沿来时的方向驶去。
林挚玉偏头看着窗外一帧帧闪的街景,听见陈焰河问:“你弟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想到弟弟轻舟,林挚玉语气温柔几分:“好多了。他现在走路什么的都没问题,注意别站太久就行。”
“那就好。北城骨科医院有个周大夫很不错,之后可以带他来看看。”
林挚玉知道他口中说的周大夫是哪个,在全国都数一数二的权威专家。她试过不止一次抢他的号,可都没中过。她没多说什么,嗯了一声结束这个话题。
车上又陷入寂静,林挚玉不晕船但晕车,不敢在车上久看手机,她想听歌却没在包里翻出耳机。
陈焰河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在中控屏幕上划了两下,钢琴配合吉他的前奏从两侧的柏林之声缓缓流淌出。
是一支英国摇滚乐队的歌,林挚玉有些讶然,没想到陈焰河的歌单会跟她重合。
“hersoulslidesaway,butdon'tlookbackinangeriheardyousay……”
在熟悉的歌词和旋律中,林挚玉放松下来,慢慢阖上了眼睛。
身侧良久没了动静,陈焰河从后视镜中看过去,女孩儿微微仰着头靠在椅背上,黑浓的眼睫盖在眼睑下,脖颈修长而洁白,微张的唇鲜妍似玫瑰。
他侧过头,右手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自觉朝她靠近。就在快要碰到那扰乱他心神的花瓣时,却又忽然停在半空,只轻轻将滑到面颊上的一缕黑发拨回她耳边。
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生来是为飞驰的车缓慢行驶在空旷的马路上。
车刚停到医院停车场,林挚玉就醒了过来。
“到了吗?”她的声音还带着些惺忪睡意,坐直解开安全带,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零点。
“谢谢你送我过来,不过已经很晚了,又都是女孩子,现在上去可能会有些不方便……”她试探着,实在不想让陈焰河再搞出些什么麻烦来。
“好,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你下来送你回家。”
“不不不,我今晚要陪护的!你别等我,赶紧回去吧。”
林挚玉听他还要等,一下清醒了。也不知道陈焰河怎么想的,她虽然说了扯平不计较,可不代表她真能忘掉过往,将他当作重新认识的人。
但话又说回来,若真是初相识,她今天也必不可能上他的车。
矛盾的情绪在她心底反复拉扯,她选择撒谎绕过这一局。
陈焰河看出她的抗拒,不再坚持:“要拿的东西多,我送你上去。”
林挚玉还想接着拒绝,但陈焰河已经下了车,她叹了口气也翻身下去。
等到电梯门口,林挚玉回身挡在按键前:“真的真的不用再送了。”
虽然收完人家的礼就赶人家走有些不礼貌,可林挚玉有限的脑力已经榨干,万一上去在楼道遇见sally,今天不解释清楚她别想回去休息了。
陈焰河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走了。”
林挚玉接过,扯出一个漏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陈总再见。”
陈焰河得到她今天对他唯一的笑脸,还是在赶他走的时候。他没说再见,道了句晚安,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林挚玉一直看着他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长长舒了口气,左右手提满东西走进电梯。
到病房时,图图不知是没醒过还是又睡了,只有sally百无聊赖刷着手机。
“你终于来了,发消息也不回,我还当你不来了。”
“路上遇到个麻烦。”
林挚玉把看包装就知价格不菲的礼盒放在床头,sally惊道:“什么麻烦还带赠送礼物的?”
“说来话长,以后再说。今天我只想赶紧回家睡觉了。”林挚玉一边说着一边用消毒湿巾擦着床边的矮柜,把图图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
sally也没再追问,拿上林挚玉带过来的卸妆水去厕所洗漱。
林挚玉收好东西又坐了一会儿,后面实在困得不行和sally打完招呼下了楼,终于没再见到那辆硬派的越野。
等打车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洗完澡上床,躺在熟悉的味道里,她终于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林挚玉迷迷糊糊摸过手机,屏幕被淹没在无数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中。
她吓了一跳以为是图图出了什么事,连忙给sally回电,接通第一句就就听到sally比平时高出几个八度的声音:
“我去林挚玉你闷声干大事啊!你上热搜了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陈总:老婆在我车上睡着了,说明我开车技术好(bushi女鹅:快闭上眼睛装睡就不用尬聊了...车上听的歌是oasis的《don’tlookbackina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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