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大清早，贺楮起来的时候面色没那么好看，白得有点吓人。
徐婉然和夏明朗吓了一跳，连声问昨晚是不是冻着了，一个连忙去煮香橙雪梨茶，一个去翻999感冒冲剂。
只有夏沂尔从一大袋的药丸中摸出一板奥美拉唑，把锡箔纸完美地剥成一个边缘齐整的小坑后，把药丸置在他掌心。
她早上醒得迟，刚起床就听见楼下的动静，甫一洗漱完毕就来找他了，急得连头发都没梳，披在狐狸耳朵的兜帽上，软绵绵的。
趁着没人注意，贺楮拽了拽她的帽子，揪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帮她把兜帽盖上。
夏沂尔抬手拨开这人的手，专心致志地从碗柜里拆出一只没用过的透明玻璃杯，消毒后给他盛热水。
刚把杯子推过去，就看到这少爷正眼神深沉地凝视着这只简约的玻璃杯，她恍然大悟，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腰：“别龟毛啊贺老板，难不成要我拿马克笔给你画一个专属的过冬图案啊。”
贺楮谨慎地抻出一根食指，贴着热水平面以上的那一圈杯壁，缓慢地往自己这个方向勾过来，安静了几秒：“我的胃不疼的，其实。”
夏沂尔望着他比雪还白的唇色：“那么大个蛋糕，你居然硬生生全吃完了。”
贺楮斜乜了她一眼：“你溜得快。而且这蛋糕不放冰箱，过夜了就坏了。”
夏沂尔想起他用蜡烛摆的那个皇冠，没吱一声。
眼前这人头发散漫地支棱着，后脑勺有两根倔强地翘起来，他本人也意识到了，时不时就揿两下，偏偏不听话。他摁到后来有点烦，什么都不想管。
两粒奥美拉唑在他手心被翻来覆去地拨动，在手掌搭出的悬崖峭壁和峰峦山脊上玩滚动闯关游戏。
夏沂尔双手环胸，这下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纯粹在拖延时间，不想吃药。
“怕苦？”夏沂尔一针见血。
贺楮捏了捏她的狐狸耳朵尖儿，不吭声，冷白的脖颈上漫开一丝红。
夏沂尔又剥了一颗糖球，连带着糖纸往桌面上一搁：“行了，吃吧。”
可乐味的八宝糖上还黏着糖霜，贺楮很听话地给药丸判了死刑，压在舌尖，喉结一滚，胃药就消失了。
香橙雪梨汤和999感冒灵同时登场，贺楮方才阻止未果，眼下照单全收。
夏沂尔当着爸妈的面不敢造次，装模作样地玩手机，其实余光里完全都是某人的模样。
这人平日里没个正形，这时候坐得端正，捏着勺子慢慢喝的模样怪端方的，矜持又稳重。他的眼尾微微一抬，一个眼神滑过来就捉住了她心虚乱飘的目光。
徐婉然和夏明朗背对着两人，他们规规矩矩地坐在早餐桌上，气氛却不那么规矩地莫名旖旎。
夏沂尔正想把这种氛围撕开一个小口，就看到贺楮抬手在他自己的左手中指上点了点，唇线往上翘起。
她猝然低头，瞅见昨晚推到中指上的小王冠忘记被她拨回来了。
靠。
——到底有没有被他看出来？
他千万不要看出来吧。
夏沂尔欲盖弥彰地把手放在桌下，装模作样地让小王冠轮流宠幸每一根手指。
想了一会儿，她又把手放到桌面上来，每根指头轮流套王冠指环，面上表情竭力平静。
果不其然，贺楮眼中的揶揄慢慢地消散了。
夏沂尔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昨晚在知道外公没什么事情之后，徐婉然再三确定徐恒没有那种明晃晃的“自己有问题”的不好预感了，登时长松一口气，催促着夏沂尔赶紧定回学校的车票。
夏沂尔并不后悔奔波折腾这一趟，越是长大，越明白有的亲人见一面少一面，能有个由头回来相见其实挺好的。
就是这贺少爷的生日宴会被他大动干戈地推迟了，从今早见到他开始，就没见他手机的震动停过。
夏沂尔瞅着他一边喝着香橙雪梨，一边回上三两条信息，模样倒是很悠闲。她把小皇冠从葱白的手指拔下以后，干脆支着下巴颏儿，光明正大地瞧。
被这么多人惦记生日，真好啊。
她去年生日没一个人记得起来，她也懒得发朋友圈。
……不对，其实还是有网友给她发了一条私信的。
当时她微博的生日日期纯粹乱填，只有一个人认认真真地给她写了生日祝福，还一本正经地给了她一个网址，她怕是诈骗，也怕是现实中的人认出来，干脆没理。
想到这里，夏沂尔拇指一屈，在列表里努力地翻找起来。
奈何她这一年粉丝数目暴涨，翻找的难度指数倍上涨。
“找什么？”贺楮状若无意似的，屈着手骨节在桌面上叩了叩，“需要我么。”
夏沂尔“唔”了一声，有点敷衍地回答：“没什么，就是在找去年跟我说生日快乐的那个网友……”
贺楮舀了最后一口汤，语调漫不经心：“这多难找啊，那么多祝福。”
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而他不在意的态度让夏沂尔的心被揉出微小的褶皱。她垂下眼帘，登时觉得没太多胃口：“去年只有一个人祝我生日快乐。”
她没发现，贺楮原本松弛的态度慢慢紧绷了，捏着调羹的手怎么都没动一下，只听着她低低慢慢地说：“去年只有她祝福我，所以我想知道她是谁，是不是三次元中认识我的人，我也有点遗憾没点进她发的链接……”
贺楮半晌都没动。
夏沂尔抬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贺楮想要勾起唇角，半天没成功，一口咬碎了嘴里的八宝糖，没什么表情：“没点进去啊。”
夏沂尔点点头：“以为是诈骗链接。”
贺楮唇角抿出一个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夏沂尔也坐板正了，一把将小狐狸耳朵兜帽拂下去，露出两只白润到几乎透明的耳朵：“这对我很重要。”
贺楮耷下眼皮，唇线平直：“……因为网站是他拜托我帮忙做的。”
夏沂尔从未如此迫切地按着他的指示去搜索一个用户。她刚听到这个用户名称的时候，手指滞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地继续搜。
……应该是同名用户，碰巧也用了同样的头像吧？
……应该，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吧？
结果她傻眼了。
还真是同一个人啊。
夏沂尔保存了那个网址，在浏览器里打开。
也许是过了太久，加载特别慢，夏沂尔的心就跟那个圆圈似的焦灼重复地转。
结果显示加载失败。
夏沂尔的指尖泛起轻微的凉意，她不死心地换了好几个浏览器，但每一个都打不开。
“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夏沂尔求助似的望向贺楮。
他这时候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感觉，松松懒懒地把两只碗叠在一块儿，连两只勺子的方向都摆得一致，严格指向两点钟方向。
他倚在流理台边沿上，把碗轻轻往水槽里一搁，转过身的时候灿金色的光束自他身后打过来，光影在他面孔上流连游曳，在高挺的鼻骨处切割，一半笼在光里，一半收进阴翳，语调听起来没什么所谓，又不紧不慢：“他给你写了很长一封情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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