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晚九点，orchid酒馆。
这家位于城区西部，离西街医院不远，但是离谢氏集团倒是有些距离。夏承青把见面的地址选在这里。证明他并不想让这次对话被谢通虎发现。
赵小俄选择只身赴约，不过尧庆龙确实比他要忙，就在上次珍珠坊的事件之后，他正式成为谢通虎麾下黑衣人的一员，现在是飞鹰的直系下属。除去谢通虎出行时负责保护的工作，他偶尔还要巡视中心城区的产业据点，其中包括大大小小的赌场、传销产业园和声色场所。
而赵小俄，真的成为谢通虎办公室里独特的风景线。谢通虎之前在电梯里提议过给赵小俄安排一个秘书职务，当时他当然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谢通虎专门搬进一套上好的紫檀木办公桌椅，就放在办公室最靠窗的位置。他让赵小俄每天都必须去打卡报告。
工作时间不固定，不来的时候要给他请假，周末居然有双休。相当人性化的领导。
尧庆龙今天也要工作，飞鹰一大早打来电话说要跟着头儿去隔壁城区谈生意，看到还躺在床上的赵小俄，他坏心眼地弄出很大的动静。
赵小俄背对着他，用毫无情绪地声音说：“……你一定要这样吗？”
“老子他妈每天起早贪黑在外面跑，还要面临生命危险，你每天浑水摸鱼睡大觉，一点情报都搞不到，你凭什么这么轻松？”
尧庆龙说着，往身上套西服。这东西他穿到现在还是不习惯，谁研究出来的，又是谁规定手下非得穿成这样的？
真是麻烦的要死。
赵小俄被他劈头盖脸地一顿埋怨，不用回头都知道他在捣鼓那条黑色羊毛领带，“先把宽边从领结里拿出来。”他提醒。
尧庆龙照做，手指动作这才利索起来，“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忘记怎么打了？”
“我还知道，你们今天要去第二特区的邦康特区谈生意，烟草倒卖生意，洽谈人是杨金……你最好穿一件防弹衣，到时候保不准会起冲突。”
尧庆龙沉默了片刻，“你是上帝吗？”
“我是被你吵醒的可怜人。”赵小俄把被子重新改过头顶，“赶紧滚，别烦我睡觉了，我晚上还要赴一场约。”
“诶，谁的约啊？”尧庆龙挑眉，“你别告诉我，你在这边搞上女人了哦，你这小屁孩——”
被子里传出一个含糊的回答。
“克丽缇。”
“诶——克丽缇她——”尧庆龙来了精神，还要细问，飞鹰催促的电话再次打来，他蹙眉暗骂一声，只好匆忙飞奔下楼去。
回到现在，赵小俄坐在靠近吧台的豪华卡座里。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九点，但是他提前十分钟来了。突然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漂亮的法国女人穿着酒保服，黑白线条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是克丽缇。她戴着白色口罩，和在场的所有服务员一样，赵小俄还是凭借那双海蓝色的眼睛认出了她。
“何医生，夏先生在内场等候，我领你去那儿吧。”
虽然现在是谢通虎的私人秘书，不过更多人还是习惯喊他“何医生”，毕竟那次谢通虎是以西街医院的医生来介绍他的。
“内场？”赵小俄问。
“跟我来就是了。”克丽缇低声道，“那里没有谢通虎的眼线。”
赵小俄跟着克丽缇左拐右拐，在吧台后方的一扇暗门后，他们走过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暗道，而在这之后别有洞天。
狂欢，彻底的狂欢。让人迷醉的气味在燃烧，闪光碎片从爆发强光的灯球里撒落，像漫天黄金的雨水。劲爆的舞曲鼓动着急促的节奏，舞池里的人群魔乱舞，那肢体语言，不像是随着音乐起舞的人，反而像是被箫声控制的蛇群，无意识地缠绵、交-媾着。
赵小俄捂住口鼻，用眼神去询问克丽缇。吵闹的场地里无法对话，但是可以用以藏匿一些房间。戴着口罩的克丽缇带领他在舞池里穿行，很奇怪的，看见佩戴着口罩的女人，所有神情恍惚的人都懂得自行避让。
他们进入另一条甬道，在关上身后的铁门时，嘈杂的声音小了一大半。继续下行，直到彻底抛弃了身后狂躁的午夜音乐。
空气里再次寂静下来。
克丽缇摘下口罩，扔进了垃圾桶里。
“见鬼，这是什么大毒穴？里面的人怕是早就吸嗨了吧。”
“那种剂量，不是肯定的嘛。”克丽缇说着，领他走到一扇门前。推开门，里面是会客室，布局普通，橘子香氛驱散了让人不适的气味，而年轻的赌场新贵坐在沙发上。
赵小俄走进去，身后的克丽缇关上房门，在那之前，她递给赵小俄一颗橘子糖。
“里面有缓解成分，如果回去之后身体不舒服，就多喝一点水，多流汗多排尿。”
“谢谢。”赵小俄吃了糖，扶着昏沉的脑袋问，“话说，为什么你不给我口罩？”
“这是特制的，没你的份。”克丽缇又说，“对了，你和你表哥还在联系吗？”
“嗯，怎么了？”赵小俄道，“我们住在一起。”
“让他别一天到晚给我发消息了。”克丽缇没好气地说，“我要上班，很忙的。”
.
“很准时。”夏承青示意他在对面坐下，“克丽缇和你说什么呢？”
“何成的事。”赵小俄道，“除了你和克丽缇，还有人知道这里吗？”
“你是第三个。”夏承青似笑非笑，“怎么，你很警惕啊。不过也是，我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
“你这么说自己，倒显得我很不近人情的样子。”赵小俄身体向后靠，缓解着头脑胀痛的感觉，“这几年都在忙些什么呢？”
“当然是忙家族里的事情。”
“不是被抛弃过吗？”赵小俄露出揶揄的笑容，“怎么还重新为他们做起事了？”
“有共同利益，就可以一起行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夏承青说着，也学他把脑袋枕在沙发靠背上，这样，可以露出脖颈处那狰狞的疤痕，猩红的伤口异常醒目。
注意到赵小俄凝滞在上面的视线，夏承青轻笑了一声，“我猜，你最想问的是这个事情吧。”
“天才培养计划。”
赵小俄收回视线，脑海里缓缓浮现出那两个远在恩市的孩子。老实说他没义务探明真相，只不过，要坐视不管也没那么容易。
“你有在乎的人了啊。”夏承青道，“作为局外人，却想知道这个计划的详尽，是你在乎的人身处局中吗？”
“我在乎的人不就是你吗？”赵小俄声音轻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记得你的话，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你这么说，倒让我很感动，可惜事实不是这样吧。”夏承青摸着下巴思索，“你遇到其他的试验品了？”
“试验品？你是说，有编号的人？”
“是呀。”夏承青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字母，“像我一样，在身上留下编号的人，统称为试验品。我的编号在脖颈上，有人的编号在额头、脸颊、锁骨、背部、大腿，甚至私-处……只要是你能想到的地方，都可以留下检查的编号，这些编号用特殊的化学墨水打印，无法抹除，无法销毁。”
“所以你才选择用伤疤把编号掩盖？”赵小俄问，“……这些试验品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创造价值。”
夏承青只说了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足以涵盖这个曾经千亿资金流动其中的项目，涉及其中的人，上至政府官员，下至帮派组织。而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创造价值，替所有注资其中的人疯狂地增值，使资本滚轴般转动，无限地扩张下去。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在谢通虎的赌场里扮演什么角色了。”夏承青面无表情地说，“我是金珍珠赌场最得力的赌手，像我这样的赌手，全掸邦有千余人，全缅甸有万余人，但是像我这个级别的赌手，全中国你也找不到第二个。”
“你应该精通赌术吧。”赵小俄道，“就连酒瓶的转动方向都能精确控制，你这双手，价值万金。”
“不错。”夏承青道，“我懂牌术、骰术、盘术……只要是你能想到的赌术，没有我不会的。在我这双手下出老千而控制的金额数量，足够建立一个比肩美林的国际私人银行。”
“……怎么做到的？这是天才培养计划的一环？”
“不，这是天才培养计划中的成功试验品流入市场后的一环。计划不培养赌博好手，只挖掘人的天赋。天才培养计划分为三个阶段——筛选、培养和出货。”
“筛选，我只知道这个。”赵小俄说，“在全国的范围内，通过题目来考察高智商的儿童，并且根据分数筛选出顶尖人才，其中得分在80-90区间的划分为b班，而你，在a班，你考取了90分以上的成绩。”
“你调查得不少啊。”夏承青道，“作为局外人，你知道的已经够你死几次了，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有一份名单。”赵小俄说。
“调查这份名单，应该已经耗费不少心力了吧。”夏承青幸灾乐祸地笑了。
“这份名单引来谢通虎的人的追杀。”
“是啊，谢通虎参与了这个计划，他在计划里选中了我，我的家族就把我训练成为他创造价值的工具。”夏承青看着自己那双纤细修长的手，在手指的缝隙里，有被一寸寸磨掉却再次生长、周而复始的薄茧。
“一开始，我在内陆的赌场学习，然后是澳门、拉斯维加斯和摩纳哥，我花三年时间学习赌术，记住每一种玩法和每一张市场上存在的牌面。出老千的技术，听声判点、明面换牌、药水标记、抓牌手法……每种都练了上千次，从破绽百出到滴水不漏。”
“然后呢？”赵小俄盯着他的双手。
“然后，我来到了这里。”夏承青诡异一笑，“赌场出千，洗钱变现，高利贷款，人口买卖……最后的最后，才到了你——何医生手里的一环，器官移植。”
“上游到下游，天才培养计划耗资百亿，只培养最高级的人才。赌狗、会计、股神、倒手……这些能够在资本增值里创造最大效益的人，最上游的人，才是他们想要收获的成品。在培养阶段，实验人员不断激发实验品的潜能，在记忆力、反应力、眼力、听力和脑力上给予他们繁冗的训练任务，如果不完成，就要接受惩罚，惩罚内容包括电击、棍击、性-侵、试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群人做不到。最后，在这种重压之下留存下来的成功品，会被出货到出资大佬的手中。”
赵小俄声若细蚊：“你——”
“活下来了。”
夏承青说罢，缓舒出一口浊气。
“我，gn-a-07，活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完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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