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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作休整,何家兄弟在暮色里离开出租屋。
夕阳西下,低矮楼宇遮不住广袤的天际线,玫瑰色的夕阳从地平线处开始向远方绚烂蔓延。掸邦的人民们衣着朴素,工作结束之后街边用本地话聊着天。橘色日光照在他们小麦色皮肤上。
若不是因为这里是金三角最令人咋舌的区域之一,应该也是可以称得上温馨和谐的画面。赵小俄和尧庆龙并肩走着。
“你说,谢通虎突然把我们叫过去,为了什么?”尧庆龙问出思索了一天的问题。
赵小俄说:“很简单,为了让我们生,或者让我们死。”
“我他妈怎么又听不懂你说话了。”
“我们应该不是要去同一个地方。”赵小俄顿了顿,“等到了赌场里,你一定要多注意可疑的动向,如果真有动乱发生了,你务必要保护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尧庆龙问。
“你到时候会知道的。”赵小俄说。
“干嘛故弄玄虚啊,我看你是这几天手术做糊涂了。”尧庆龙笑着勾他的肩膀,这个动作做出来后,连他自己也疑惑了一下。
好像是没有看到过赵小俄和人勾肩搭背过,他在训练场也经常独来独往,除了老黑是他的固定陪练——这还是冯若兰看他总是一个人闷头打沙袋才给他分配的,好像真的没和任何人产生过交集。
聊到他,每个人都露出莫测的神情,认为这是个怪物,不管从天赋上还是性格上。
尧庆龙原本也这么想,对这个人他漠不关心,在交手并且惨败之后变成了恨,又在任务的过程中逐渐消减了恶意。而现在呢,他们正勾肩搭背地往一个危机重重的火坑里跳,这么想想,若非是完全愿意把后背交给对方,否则不可能一起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后知后觉,赵小俄应该是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一开始还有打手想和他勾肩搭背,但是他皱着眉头躲开了,什么话也不说。后来大家都只是远观他,这样的距离才合适。
但是赵小俄现在并没有挣开他,而是幅度很轻微地翘起嘴角,用胳膊轻轻捅他的下肋,“我说真的,你要把我说的话好好记住,你可别死了,到时候我不给你收尸。”
尧庆龙架住了他的脖子,“我现在就能勒死你,你看我会不会给你收尸!”
细想起来,在缅北那一阵子可能就是他和赵小俄最亲近、最能理解彼此的时候了。
后来呢,后来尧庆龙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年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而他和赵小俄又是怎么闹掰、分道扬镳的,并且踏上两条极端相反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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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谢氏集团的大门口,飞鹰来接。
先吩咐前台小姐把尧庆龙带到三十层的金珍珠赌场,而他则亲自把赵小俄印去谢通虎的办公室。
果然如同赵小俄说的那样,他们需要分头行动。尧庆龙暗中给赵小俄递了个眼色,先他下了电梯,赵小俄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
电梯门打开,赵小俄率先踏了出去。
依旧是熟悉的昏暗的房间,依旧是浓郁到令人感到不适的檀香,那男人也依旧背对光亮正坐高位,不过不一样的是,房间里多了三个人。
还是三个赵小俄见过认识的人。
就在今天凌晨,其中一人拿枪抵着他,另一人神色痛苦地躺在手术台上,还有一个刚出生。
赵小俄:“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喊“头儿”,而是喊“谢先生”。
飞鹰同在场的每个黑衣男人一样,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又去看那高高在上的他们的领袖。
谢通虎却是和颜悦色的,亲自从沙发站起来迎接他:“何同,休息的还好吗?过来让我看看。”
说着,他走过来,拍赵小俄的臂膀。
“睡了一觉。”赵小俄目光下移。
地上三个正在瑟瑟发抖的家伙,两大一小,一男一女被蒙上了头套,不时低声的哽咽抽泣,声音很含糊,应该是被东西堵住了嘴,那婴儿的脸色苍白,靠在女人的身侧,已经陷入了昏迷。
双手被捆住,女人依旧把孩子护在自己的臂弯之中,她穿的很轻薄的丝织家居裙,赤着脚,想必是在家中没有防备,就突然被绑到这儿。
“看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谢通虎示意他,“摘下他们的头套看看,你应该认识的。”
赵小俄低下身去,摘下带着血的尿素头套,大佬涕泪横飞的脸顿时出现在眼前,他浑浊眼眸里倒映出那张清秀而素白的脸孔,一瞬间瞳孔紧缩,惊恐摇头“呜呜”直叫。
谢通虎喊了一声:“飞鹰。”
飞鹰立刻走过来,先是粗暴地抓住那男人的头发,抬手狠狠给他两个巴掌,才拿出他嘴里塞着的麻布,大手强硬的摁住脑袋。
“还不快跟人道歉!”飞鹰说的是带口音的滇市话,也是当地人说的本地话。
缅北被称为“小中国”,特别是掸邦等经济发达的地区,基本上都说中国话,因此赵小俄学起来并不太有压力。他能听懂这里的人说的每一句话,这是任务的硬性要求,可他也需要装作听不懂,这是身份要求。
那大佬立刻朝赵小俄连磕了几个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谢哥罩着的人,我和我老婆孩子都对不起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吧……我给你磕头……”
他身边那女人听到动静,也慌忙的在地上做磕头的动作。头部撞击地面的声音非常响亮,回荡在整个空旷的房间里。
不一会儿,她的头套上渗出血迹。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谢通虎懒散地插着兜,看向赵小俄,是在等他的回答。
赵小俄垂下眸看地上的两人。
在他思考的时间之内,谢通虎显然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但他身后那些人却互相交换着眼神。以头儿的性子,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问答题,但凡这年轻医生的回答有半点儿不符合他的心意,等着这倒霉蛋的或许是莉娅的血盆大口。
赵小俄首先露出一个微笑。
其次他语气温和地说:“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谢先生,你威胁我是在打谢先生的脸面,你也应该先给谢先生道歉,其次才是我。”
谢通虎说,“受到生命威胁的是你。”
“收到威胁的是西街医院。”赵小俄说,“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但如果我在凌晨死了,那么西街医院将会堆积更多手术无法处理。从境外运输一个人到掸邦至少要花费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您手下的资金链将会被迫堵住,其中蒙受少损失先不用估计,对您在西街的权威也会有印象。因此,其实是您收到了威胁。”
句句不提自己,句句都提的是谢通虎。
飞鹰暗中咋舌,这厮说话的艺术太过高深,若是他们有何同十分之一的口才,恐怕也不至于沦落到成为狗粮的境地了。
谢通虎挑眉,看不出是被取悦了没有。但他确实笑了,继续说:“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赵小俄滴水不漏:“不敢轻易揣度您的想法。”
“那你现在试着揣度一下。”
这,这是什么意思?!!
飞鹰一行人吓得面色惨白,拼命地在脑海里思考,如果自己站在赵小俄的位置应如何作答,但是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只觉得横竖都是死路一条,揣测头儿的想法是大忌,是冒犯,是逾矩中的逾矩。答错了是蠢,答对了……呵呵。
那你知道的就太多了。
你就该永远闭嘴了。
赵小俄没有沉默太长时间,即便谢通虎表现出了一个非常有耐性的形象。
“如果我是掸邦最大的势力领袖,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个枪子儿,再给他的妻儿两个,我不光要让他记住这个教训,我也要让其他和他同样位置的人记住,在这个地界儿还轮不到他们横行霸道,先管好自己赌场的一亩三分地。”
“如果我是谢氏集团的领导者,我不会那样做,我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赌场的负责人们蠢蠢欲动,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定是有人给了他们这样做的勇气,也许正是和我作对的人。我会恩威并施,想办法把这个贱人揪出来,防止利益损失的扩大化,也接机笼络摇摆不定的人。”
“如果我是谢通虎,我既不会先给他枪子儿,也不会先放他一条生路,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一枪毙掉这个侃侃而谈的医生,他知道的太多了。他应该像个正常人一样,叫嚣着让我杀了这个曾经凌-辱过他的人,而不是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他心思太深沉,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是个祸患。”
“我不知道您是谁,因此不敢轻易揣度您。”赵小俄说。
飞鹰目瞪口呆。
地上的两人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全场已经寂静地可怕,只剩下女人那头套上的血液滴落在地面的一声声轻响。
“滴答。”
“滴答。”
谢通虎突然不笑了,他走到赵小俄面前,两个身高一米九的男人离得很近,他伸手向赵小俄的腰侧探去,没有探到那把枪。
“我给你的东西呢?”他问。
“在何成的手里。”赵小俄回答。
“你应该自己拿着那把枪。”谢通虎说,“这样的话,你起码现在还有和我博弈的资本。”
“拿着您给的枪,和您博弈?”赵小俄轻笑,“我和地上这些人其实没有区别。”
谢通虎说:“现在有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飞鹰,枪给我。”
飞鹰立刻递上自己别在大腿处的p92。
谢通虎接过,把它慢条斯理地塞到了赵小俄的手上,“用过枪没有?”他柔声说。
赵小俄摇头。
“我教你。”
他缓慢地把住赵小俄的手,握住枪柄,上膛,手指交错在一起,动作非常标准细致,是为了让对方看清楚而故意这样。
谢通虎用心良苦。
他将枪口移到地面上那个正在颤抖的男人的脸上,男人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惨烈的哭嚎。
下一秒,板机被扣动。
男人紧闭了双眼,怔愣了片刻后,却不可置信地缓缓睁开眼睛,先是看向那泛着缕缕轻烟的黑洞洞的枪口,然后又看向谢通虎和赵小俄。
最后,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僵硬地转过头去,卡壳机器一样,看向了身侧的妻儿。
女人依旧紧抱着孩子,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头套遮住了她的脸,却没办法遮住她怀里那个皱巴巴的孩子的脸,婴儿脸上表现出极端的痛苦。
那枚子弹,穿透了孩子的心脏,又穿透了母亲的心脏。最后,才间接性地刺向男人的心脏。
“枪要这么用,才最能杀人。”谢通虎慢条斯理地道。
何止是杀人,那是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