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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兄弟被带到距离谢氏集团所在的老街有了四五条街的居民区，这里位于城西，因此主街区就叫做西街。
夜晚降临的时候西街很热闹，并且大部分都是外地人，甚至是一些外国人。除此之外，就是时不时出现在街道上巡逻的民地武队伍，好在这是谢通虎的地盘，他们不会再面临唐睿那样的惨剧。
缅北穷乱，但掸邦一政区毕竟是果敢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发展的还是相当不错，沿路走过去至少能看到五六家富丽堂皇的百-家-乐，里边赌场、浴房、餐厅、网吧......各种项目应有尽有，并且其中的大多数都有谢氏集团的股份。
强龙不压地头蛇，缅北毕竟不是国内，项海的手伸得再远也不敢伸出境外，这就是这几年来谢通虎的势力从国外快速延伸到国内的原因。
被搞了只要缩回去，再发展发展黄赌毒业，等积攒够力气了就再次卷土重来，游击战一样。也难怪冯若兰耗费这么多心力在他这个人身上，有市场是因为有需求，游击战要用谍中谍来治。
外部打击不了，只有从内部搞垮对方。
“到了，就是这儿。”
出人意料的，和“五脏庙”的叫法和渊源大相径庭，飞鹰把他们带到的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正规的小诊所，无论是环境还是地处位置都不是庞主任那儿能比的。甚至可以这么说，这家医院除了没有营业执照，都可以媲美一些乡镇级别的一甲医院了。
飞鹰看了他俩一眼：“怎么？看你们一副没想到的样子，不会真以为‘五脏庙’就是在那些荒郊野岭的破旧寺庙里做手术吧？你们真想多了，早他妈不是十几年了。”
“现在那些野庙破祠都被头儿收购了，那么好的地拿来种点东西咯。本来是要盖楼的，但埋了死人的地方又不太凑合风水，所以干脆雇了当地的农民工种烟草和毒草。”
“还真是生财有道啊。”尧庆龙感叹。
“这还只是些最低级的。”飞鹰想了想，把两人一左一右揽进了自己的臂弯里，偏过头更侧重何同的方向说，“兄弟，在‘五脏庙’好好干，特别是你何家这个弟弟，老大看起来挺喜欢的。我敢保证你不会一直呆在庙里，‘五脏庙’只是你的跳板，你将来有机会跳上去了，不光你表哥，还有我，也能一起沾光。”
赵小俄刚皱眉头，他又说。
“兴许能为唐睿报仇也说不准……”
真是会拿捏人。他有好口才。
赵小俄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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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俄上岗之后，立刻在西街医院里连轴转三天，谢通虎说人手不足，他原以为是医生不够，原来是能做手术的人不够。这些新来的人大多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或者小诊所的护士，别说做好手术了，能不能不把人整死在手术台上都够呛。
这就是境外人才输送的弊端。
良莠不齐。
好在还都愿意学。这三天做了九场手术，有四场是摘除肾脏，三场移植心源，一场移植骨髓，新人们就边学边打下手。只得一提的是，第三天的半夜有一个赌场大佬的小蜜羊水破了，情况比较紧急，但当时医院里只有赵小俄和那几个年轻助手在，大佬脸色铁青地下令，如果女人和孩子有半点损失，他立刻就把西街医院里所有的医生全给毙了。
所以那场手术，赵小俄是脑袋上抵着枪做的。
宫外孕，好在胎位还健康，最后耗时四小时完成，期间经历过一次大出血和一次突发休克。
尧庆龙那天在手术室外面抽了有十几根烟，输血仪器往里面送，一直看着手术门开开合合，他连手指被烟烫伤了都没有察觉，等赵小俄脱了口罩走出来的时候，他才感觉心里的石头落地。
“手术怎么样？你怎么样？”他扶住赵小俄的肩膀问，突然发现对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说呢，这还必要问？”赵小俄说，“我是横着出来的还是竖着出来的？”
尧庆龙笑了，伸出手狠狠推搡了一把他的肩膀，“神经病啊操你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
话音未落，赵小俄整个儿倒了下去。
整整三天，七十二个小时。
他没有休息过。
后来赵小俄在走廊的长椅边靠着，尧庆龙给他扶着瓶子打点滴，葡萄糖顺着手背的血管流进身体里，少年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唇色灰白。
尧庆龙：“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赵小俄闭着眼睛，听到声音也懒得睁开，他回想片刻，“上次吃饭就是上次。”
尧庆龙大惊失色：“你说的不会是进医院之前的那一顿吧？你他妈三天没吃饭吗？你不仅三天没休息还没吃点汤水？”
“……喝了，我喝了水。”赵小俄说。
“这他妈是重点吗？”尧庆龙站起身，“我琢磨着去给你买点吃的，楼底下早餐店不知道开没开。”
赵小俄轻微地应了一声，伸手要拿稳吊瓶，却被另一只突如其来的手给截住了。
“我来。你，去，现在就去给他买点吃的。”这人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坐下，用眼神示意尧庆龙离开，
是谢通虎。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居然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尧庆龙一瞬间浑身发冷，他下意识看向赵小俄，对方却轻而快的朝他点了点头。于是他只好僵硬地转过身，快步离开。
谢通虎并不避讳，大马金刀地坐在长椅上，这次他穿一件黑色西装，外罩了一件银灰色的风衣，看起来风尘仆仆，脸色也很是疲惫。赵小俄注意到他额前的碎发非常凌乱，和上一次看到的不一样——上次他的头发被发蜡抹得整齐，显得非常体面，现在则不是。
谢通虎一手举高点滴瓶，一手摁平赵小俄手背上的医用胶带，看起来他做这种事情并不陌生。抬手时深色衣摆有暗沉，凑近了就能闻到血腥味，很新鲜，很重的血腥味。
赵小俄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我才把人给救活了。”他平静地说。
“我也没把人杀了，只是给了一点小小的教训。”谢通虎说，“你是很好的医生，但这并不代表别人能在我地盘上撒野。”
“别人？他好像也是你赌场的人。”
“一码归一码。资方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别人，但是你这种人很稀缺……你三天都没有休息？为什么？人毕竟不是机器。”
“也还好，我没觉得累。打了点滴之后，应该还能再做几场。”
简单的对话，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来办公室一趟。”谢通虎拍了拍他的肩膀，是那种不轻不重的力度，就好像你完全不能通过他的语言和肢体动作来揣测他的想法，他不给你这个机会。
赵小俄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有清澈的暗流，静静地在清浅的瞳色里流淌着。
谢通虎一手摁着他的止血创可贴，摁紧了，另一手拔下针头，连带着已经打完的葡萄糖点滴液，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医疗垃圾桶里，非常利落并且熟练的动作，让人疑心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工作经历。
时间掐得很准，正好是点滴打完的时候，又正好是尧庆龙提着早餐回来的时候，也正好是飞鹰走过来递给他电话的时候。
他接电话的同时离开，和尧庆龙擦肩而过，手又在他肩上拍了拍，又说了什么，然后才下楼。
尧庆龙走过来，把吃的递到了他面前。
“米线，我让老板又多加了份牛肉，哦，不知道你吃不吃葱，但是我加了，还加了香菜。”
赵小俄边吃边问：“他和你说什么？”
尧庆龙的脸色有点怪异，他说：
“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在赌场做事。”
“那你怎么想的？”
“没让我立刻给答复，就说好好考虑。”尧庆龙顿了顿，“我还没问呢，他和你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让我好好休息，然后去办公室找他。”赵小俄说，“去跟冯若兰说一下，你。”
尧庆龙立刻照办，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怎么他就那么老实听了这家伙的指挥？
尧庆龙回味了一下赵小俄方才的语气，居然隐隐约约和刚才悄然而至的那男人有雷同之处。真是见了鬼了。
他心想，这怎么可能呢？
.
尧庆龙在给冯若兰通风报信，赵小俄这边也和汪和平再次取得了联系。出人意料的，两边的答复都很一致：
去，并且是必须得去。
赵小俄把白大褂往办公室一放，跟着尧庆龙回到出租屋，这是飞鹰给他们安排的地方，离西街医院只有几百米远，上下班很方便，并且也比较安静——除去半夜街上有民地武巡逻的时候。
赵小俄一进门，倒头就睡。
尧庆龙中途叫他起来吃午饭，他完全没办法睁开眼，但对方不依不饶，把碗放到他鼻子边。
“香不？吃不吃？”
赵小俄翻了个身，没回答。
“你他妈爱吃不吃。”尧庆龙气哼哼。
过了会儿，又问，“真不饿啊？”
“不饿，别吵我。”
“你他妈早上就吃了一份米线，还是六七点的时候，这都下午了你能不饿吗？来吃点吧！”
“滚。”
“滚你妈，老子是怕你死了……”
赵小俄说：“滚！”
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淬了冷火。
尧庆龙被他下了一大跳，沉默了片刻骂了句操，不吃就不吃呗，凶什么，然后端着碗筷去客厅吃了。
睡到自然醒，已经是下午五六点，天色渐沉。充足的睡眠让手术后的疲惫一扫而空，赵小俄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冲了个冷水澡。打开淋浴头之后他也不知道怎么调热水，不过也不需要。东南亚这边的气候总归不太冷。
沁凉的液体从头淋到脚，在身体的每一丝缝隙里游走。赵小俄站在水流里沉思着，闭上眼睛之后一切都显得很寂静，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打着转儿，打着转儿，如同乌鸦盘旋在头顶。他想明白了，抬手，关掉了水龙头。
水声滴答，他穿好衣服，把藏在马桶后的布朗宁1911-380拿出，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这是谢通虎临走之前，拍他肩膀的时候偷偷塞到他手上的。在这里配枪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何家兄弟毕竟人生地不熟，又不是什么需要用枪的大人物，所以飞鹰并没有给他们配枪。
谢通虎突然给了这么一把枪，到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今晚一定会有事发生。
有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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