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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在屋内流动,像燃了一室的火。呼吸交错,撞出炽热滚烫。蚕丝蛊织成的布料光滑柔软,现下却沾上了一些不知名的水渍,一片阴湿。
韩潇潇眼睛被蒙上了一层黑布,没了视觉,触觉便越发清晰。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皮肤上那点若有若无的触感,粗糙的指腹摁着她后腰,带起一阵颤栗麻痒。
周围很寂静,只听得到沉重的呼吸,韩潇潇突然有些害怕,犹豫着叫道:“哥哥……啊!”
后腰的力道陡然加重,腰窝深深塌陷下去,韩潇潇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骤然袭来的剧痛逼得两眼泛白,连声音都被撞散。
突然袭来一阵风,将未合关紧的窗子撞得嘎吱作响,砰砰砰,砰砰砰,又闷又重,似乎下一秒那支杆便要断了去。
那道靠着墙的黑影突然起身,犹豫一瞬后抬起了手。古罗一边叩门一边用蹩脚的中原话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了?”
韩潇潇抖着腰,连气都喘不匀,面前的世界空泛一片。
古罗加大嗓音:“小姐?”
韩潇潇骤然一惊,猛地颤了一下身子。奈何她双眼被黑布遮挡,只能听声辨位。
“小姐,奴进来了?”
“不要——”韩潇潇失声惊叫,两臂总算支撑不住,猛地弯折下来,整张脸都深深埋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楼离伽似乎是轻笑了一下,连带着动作都发狠了许多。
“别——别进来!”黑布之下,隐隐能看到两道湿润的泪痕,“我没事。”
古罗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在考虑她的话可不可信,许久之后,他才转了身,继续尽忠职守地为新主子守夜。
“你咬得很紧。”楼离伽勾着唇角,“喜欢这样的?”
韩潇潇小声抽噎着没说话,下一秒,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翻了过来,后背重重撞在床上,眼前的黑布被陡然揭开。
韩潇潇哭得很压抑,贝齿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
“啧,哭什么。”楼离伽把住她下颚。
韩潇潇红着眼眶去捂脸,捂得死紧,不管楼离伽怎么掰都掰不开。
“不要看我。”韩潇潇抖着嗓子,“不要看我……”
她嗓音里的恐惧与祈求实在太过明显,像是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楼离伽总算察觉到不对劲,毫不犹豫地退了出来。
冲天的怒气被韩潇潇的哭声一压,散得无踪无影。
楼离伽顺着她头发,拧眉道:“怎么了?”
韩潇潇总算哭出了声,不是平日那种有点伪装意味的哭,她的哭声很绝望,腥闲的泪水抹在脸上,仿佛永远不会干涸。透过指尖缝隙,能看到充血的眼球。
楼离伽的心被死死揪紧,连带着呼吸都像带着刺。
“不碰你了。”楼离伽拿指腹擦去她溺出的泪,嗓音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柔,“不碰你了好不好,你不想见我我这就走。”
韩潇潇闻言立刻拽住她衣角,生怕人逃走,奈何另一只手依然捂着眼睛,抽噎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别看我”。
“不看你。”楼离伽长臂一伸便将人搂住,让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我帮你清理……你别哭了。”
清理过程中韩潇潇很乖,安静地趴在楼离伽肩膀,像个布偶娃娃般一动不动。那双空洞的眼睛已经不流泪了,但依然红得过分。
哗啦啦的水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韩潇潇脸上的红晕一路漫到了脖颈。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将头埋进楼离伽肩膀。
其实原先她没想哭的,既然楼离伽是她喜欢的人,那他怎么对自己都可以。怪只怪蒙着眼睛的那块布太紧,撞击的那股力道太狠,楼离伽说的话与她曾经听到的太近。
害得她一不小心放出梦魇,恍惚中将身后之人认成了顾裴。
天禧楼,鬼市,鬼主殿,她所有的痛苦皆来自一人。当初顾裴就是这样压着她,将她弄得很痛,嘴里说着类似的话。她怒骂也好,求饶也罢,通通不管用。
韩潇潇厌恶这样陌生的自己,奈何被欲望所掌挟,不得不曲意逢迎。很多时候,她看见楼离伽的一瞬间,心口总会闪过一个念头。
对方干干净净地站在阳光下,她这般站在阴沟里的老鼠,真的配喜欢对方吗?她也配爱人吗?
尽管没有表现出来,但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恶心,从天禧楼的那晚开始,她就脏得彻底。
所以她希望楼离伽别看她,只要他看不到她的脸,或许对她的嫌弃会少一些,她的喜欢也能持续得久一些吧。
会吗?
“好了。”
水声哗啦响起,粗糙的掌覆上了软肉,韩潇潇一抖,“唔”了一声。
“很晚了,睡吧。”楼离伽拍拍她后背,“你是希望我离开,还是希望我留下?”
韩潇潇犹豫一瞬,很小声地说:“留下。”
楼离伽误以为这是她委屈过后对人依赖的体现,便也没有多想。
黑夜中,两人相枕而眠,迷迷糊糊中,韩潇潇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几下,被褥摩擦着发出轻响,紧接着,有个东西被塞到了她手里。
触感冰凉,圆润光滑。
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什么东西,奈何方才折腾掉了她大部分力气。彻底失去意识的前夕,她听到楼离伽的声音响在耳侧。
对方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藏别人不要的东西算什么,玉佩我从小带到大,怎么的也比那破链子强。”
楼离伽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点戏谑。
“就当表现不错的奖励。”
次日新王登基,南疆改朝换代,幼小的三皇子一举掰倒诸位兄长,露出野心勃勃的爪牙,穿上了专属于南疆王的蛊袍。
玄黑的长袍威猛霸气,楼离伽右肩停着能号万蛊的蛊王。仪式完成,蛊王改认新主,至此,楼离伽正式成为南疆统治者。
与岳国不同,南疆的最高礼仪不是跪拜礼,而是抵额礼。高台上摆着皇位,楼离伽站在阶梯口,转身望向乌压压的人群。他们将手握拳抵在额头,恭敬喊着“吾王万岁”,却激不起他心底的一丝波澜。
视线转过一轮,楼离伽对上了一双墨黑的眼睛。
韩潇潇立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楼离伽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过来。”
古罗猛地抬头,用南疆话吐出几个古怪的字符,韩潇潇听不懂。跪在前排的几个人也叽里呱啦说了什么,眸中满是震惊之色。
但楼离伽不过是压了个眼神下去,那群人便噤声不言了。没人敢和这位铁血手腕的新帝上纲上线,人人都懂识时务者为俊杰。
楼离伽再次命令:“过来。”
韩潇潇迟疑地看了一圈周围之人,心中隐隐有个预感,似乎这一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连古罗也在暗暗给她使眼色。
但对楼离伽的信任与依赖还是占了上风,她不过是犹豫了一刻,便哒哒哒几步将手递上去,与人同行。
她不知道这是南疆的圣梯,也不知道新王登基时需得独自走向最上方的圣椅,接受所有部下的朝拜,彰显新王气度,形孤影只又举世无双。
圣梯长长铺了百里,在光下像白玉石。拾级而上,那精致威严的帝王座便愈发清晰。
韩潇潇走到后面有点累,但楼离伽牵着她,倒也还能坚持。她喘着气,小心地回头看了眼后面,顿时被意料之外的高度吓得回头,想了想,她还是开口:“哥哥。”
声音抖着:“为什么带我一起来?”
楼离伽的手紧了紧。
“这条路太长了。”他低低道,“你陪我走。”
韩潇潇抿了一下唇:“为什么是我?”
“你离得近。”
“为什么送我玉佩?”
“随手买的。”
韩潇潇偏头看他,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来,奈何楼离伽垂着眸,用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韩潇潇于是腹诽。
骗子。
楼离伽不知曾经在哪儿读到过这么一行字:玉佩,相思寄情之物也。
昨夜他想了半宿,总算于迷雾中窥见自己内心的一隅。韩素说得没错,他确实错将欣赏当成了爱。
爱是占有,是疼惜,可他从未对韩素生出这两样情绪。似乎所有人都默认,韩素是无所不能的,天塌下来她都能顶上去。这样一个如风般潇洒自由的女子,他爱不起。
他对韩素只是对势均力敌对手的欣赏,和爱扯不上关系。而占有与疼惜,都在无意识间给了另一个人。
楼离伽一向拿得起放得下,看清内心似乎也没那么难,但韩潇潇昨日说了那样的话,想必也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既然如此,只能将计就计。
这小孩不会南疆话,事事都只能依赖他,他有充足的自信,将人磨软磨化。
楼离伽蹭了一下韩潇潇的手腕,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将人激得一抖。
韩潇潇霎时低下头,两边耳朵通红。
王座立于圣阶之上,高不可攀。韩潇潇紧张地攥着楼离伽的手,眼前是乌压压的人头,耳边是响彻群山的“吾王万岁”。他们站在一起,像一对恩爱的壁人。
也罢。
她掩下眼底的落寞,在心里悄悄说。
就当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