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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没有像去年那样侯在林府等我，想来，许是此番刘朝宗没有来，而我又是阿丑没有安排接来的缘故。
绕过蜿蜿蜒蜒的廊道，阿丑说，父亲在后院的书房里。
我推门进去，看见的哪里是记忆里的父亲，哪里是去年见过的父亲，眼前的父亲，像是足足老了十岁！
他见我来了，起身就要迎我，可身子蹒跚着，晃着晃着就像要倒了一样。我忙上前去扶住他，“父亲，女儿回来了。”
他笑着又坐下来，“府上早就备下了娘娘素日最爱的茶点，待会儿让阿年带娘娘去。”
“父亲为何不带我去？”
他愣了愣，摇头道，“父亲老了。”
“为何短短一年，父亲的身子就……”
他摆摆手，“是人都会老的，所以我辞官，这与殿下本没什么干系的。你可不要因为此事去与殿下闹不愉快。”
他的前半生是多么风光无限啊，可却是为了这个家操劳了半辈子。他而今的模样，让我心疼，让我懊恼。
“在想什么？”他看了我一眼，怪道，“皇上说，他让阿年代你去西戎，你不肯？”
我摇头，“父亲应该知道，阿丑此去九死一生，他可是你的独子。”
“那你去，就不是九死一生了吗？就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他就应该为你分担这些的，你是女子，这不一样。”
我抬眼还想说些什么的，可看着父亲眼中带着一种让人割舍不下的忧心忡忡，我在路上想的所有说辞，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父亲说什么，女儿照做就是了。”
从父亲书房出来，除了心痛，还是心痛。阿丑迎上来，“你可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我埋首，脑中全是父亲苍老的模样，这个小时候引以为豪的男子，竟也有老去的这么一天。“这一年来，是何缘故，父亲的身子会变得这样差？”
“因为他有一双不省心的儿女。”
我笑笑，“许是吧。在你去西戎之前，好生照顾父亲。他只有我们两个孩子，偏生，我却又不在他身边多年。”
“你放心。”
阿丑要去西戎的旨意没过几日便颁了下来，消息一出，婵阳便跪等在殿外，任旁人如何劝阻也不起来。
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婵阳向皇帝请旨，说要与阿丑提前完婚。刘朝宗来寻我，“素日，婵阳与你最亲，你的话，她多少还是听的。”
“殿下想让臣妾去对婵阳说什么？”
看来，他们也认准了阿丑此去是九死一生，是而，老皇帝不让自己最亲的女儿嫁给阿丑，刘朝宗也要拦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婵阳，也怕此生做不了他的妻……
“孤既然应许过你，自然就会保下阿丑，可是而今时局不同，婵阳不能这么快嫁给他。”
“是什么样的时局，要让婵阳已然定下的婚事一拖再拖？”
他沉默着不说话，我抬眼看着他，笑道，“殿下可愿与臣妾下个赌注，若是臣妾胜了，您就让他们提早完婚。”
“什么赌注？”
“婵阳在正阳宫前跪了多久了？”
“整整一日。”
“她一个从小娇惯到大的公主，性子倔强，您可知，如何能让她起来？”
他摇头，我道，“这到底还是女儿家的心思。臣妾是她的亲嫂，由臣妾出面，再合适不过。”
我让丹云将一封信交给阿丑后，便起身前往正阳宫。
昨夜才落了雪，白日里的风都是刺骨的寒，我见婵阳跪在殿前，眼神执拗，身边围了许多嫔妃，任她们如何劝阻，她也不起来。
我散开众人，亦随婵阳跪等在殿外，她不禁问道，“姐姐如何来了？姐姐也是来劝我的吗？”
“婵阳可是想好了，阿丑此去，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况且凶多吉少，你提早与他完婚，就得做好完全的打算。”
“是，正因如此，生亦相随，死亦何惧。”
我讶异于她言语间的无畏，她生在皇家，身份尊贵，养尊处优。可却有男儿的气魄，我应道，“好。本宫不会再多言。”
“姐姐回去吧。”
“本宫今日来，不是为了你。本宫知晓你心头早有论断，无论旁人说什么，也不会轻易动摇了你的。”
“那姐姐今日来……”
“是为了阿丑。”
“他？他出了何事？”
我看着正阳宫的牌匾，也不知刘朝宗是否说服了老皇帝，“你是陛下最心疼的女儿，陛下不会动你，是而，本宫来，是为了阿丑。”
她忙问，“他如何了？”
“一杯鸩酒，三尺白绫，一柄长剑……”
闻言，她再也按捺不住身子，起身就朝殿门奔走而去，扣着殿门，嗓子黯然，“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会再任性，求父皇放过他。”
宫人忙拦着她，可她几近就要推门而入，“父皇……父皇……”
她一声声地唤着，听到我的心都软了。我见她不顾仪态半附在门上，脸色惨白，“父皇，我心里只有他，只有他啊……”
我起身走到她身边，问，“若是他没了，你会如何？”
“姐姐说的什么话，他远赴西戎，多久我都等得的。纵然，纵然他死在了那里，我也会义不容辞随他而去的。可我只害怕，我怕等不到做他的妻子……我怕，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名义随他而去……”
我摇头，“你是公主，父皇会给你更好的。”
“不，他只有一个。没有比他更好的。”
“可他眼下就要没命了。”
闻言，她忙又起身叩门道，“父皇……他若是没了……儿臣不孝，来世，我们再做父女……”
我见她转身就要向殿前柱子撞去，忙让一干宫人拉住她，“可他现在还好好的呢。”
“姐姐，婵阳此生，除了父皇和诸位兄长，牵挂的只有他了。父皇和诸位兄长位高权重，不需要婵阳的照拂，而对他，婵阳自当生死相随……”
多么壮烈的誓言，若是多年前的我听了，保不齐又是泪流满面。可眼下情势危急，可容不得我感慨。
就在她在此要向柱子撞去时，老皇帝开门走出来道，“谁说你就没了牵挂的，你做了他的妻子，他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这是为人子女最起码的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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