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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帝那里出来，天都有些暗了。回朝台殿的路上，我经过了刘朝宗的寝殿，那里已然点了烛火，我远远地看着灯下刘朝宗的影子，心下怅然。
李顺德在外面望见了我，道，“娘娘可是来看殿下的？奴才这就去向殿下通禀一声。”
“不必了。”我叫住他，问，“殿下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虽还在正月，但接下来半年的事儿都得这几日安排下来。殿下是储君，很多事情陛下都交给殿下在做，故而是有些忙不过来了。”
我看着灯下他忙碌的身影，才觉得可笑，早些时候，我自以为很了解他，其实，我哪里真正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呢？我的六哥，不过只是他的一面罢了。更又何谈现如今的看不透他呢？
李顺德见我不说话，又道，“外面风大，娘娘若不见殿下，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摆摆手，问，“殿下这几日，可都宿在秋水殿？”
李顺德难为情地道，“也不尽是的。”
我笑了笑，对李顺德道，“虽都立了春了，可夜里寒气还是很重，你们在殿下身边，还得多注意注意殿下的身子才是。”
“是。”
我向前走了几步，又往回看了一眼，那抹身影，那么近，又那么远。
六哥，我好想你。
夜里，寒风吹得紧，我久久不能入眠，便又唤妙仪给我添了个暖炉来。可她添了暖炉之后就杵在那儿，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笑着宽慰她道，“早些去歇着吧。”
她摇头道，“奴婢在这儿陪会儿娘娘吧。”
一面说着，她扶我起身，道，“娘娘夜里睡不好，赶明儿奴婢去向李太医讨副方子，给您调理调理才好。”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对皇后到底是怎样的情感，一方面，她是陌生的，可另一方面，她确实提拔了我不少，妙仪便是她安排在我身边的人。我没有姐姐，这么多年来，妙仪在我身边，就好似我的亲姐姐一样，给我讲了许多宫里头明面儿暗底里的规矩，是个难得的贴心又明事理的人。
“娘娘怎的不说话？”
我笑着摇头，道，“本宫在想，是哪里来的可人儿，这么多年，好在有你在本宫身边，替本宫省去不少麻烦。”
“娘娘说的是哪里话，能伺候娘娘，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
“伺候本宫哪里是福分呢？这可是件苦差。”我笑着唤她到床榻边坐下来，道，“跟着本宫，可是委屈你们了，这么些年了，都要熬成老姑娘了。”
她埋首道，“这都是奴婢们心甘情愿的，谈不上委屈。至于婚嫁之事，奴婢从未有过指望，孤老一生也未尝……”
“瞎说什么话。”我忙打断她的话，低声道，“你看那卿奉仪，以前不过也只是个南梁的婢子，如今倒成了是殿下的女人。”
“南梁，”她低喃着，而后自嘲地笑笑，道，“卿奉仪那样的富贵命，岂是常人求得来的。”
“你觉着她是富贵命吗？”我听着窗外寒风呼呼地刮着响，道，“能得到殿下的青睐，就是富贵命了吗？”
妙仪又忧心地看着我，道，“娘娘，有些事情，可能并非表象所示的那样的。”
“连你也以为，这几日，本宫是为了这件事情烦心吗？”
她摇头，低声道，“奴婢晓得娘娘心头的苦。只是娘娘，一入宫门深似海，前人得来的道理总是对的。既然改变不了了，那就去适应它吧。”
我笑道，“适应了好久，果然，还是不适合啊。”
她温柔地看着我，“所幸，娘娘还有殿下。”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与娘娘青梅竹马，还请娘娘，一定要相信殿下。”
闻言，我看着她，问，“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她笑着摇头道，“奴婢本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也可算得上是，看着殿下和娘娘长大的。娘娘从前注意不到奴婢，奴婢的眼里，可尽是娘娘和殿下二人，自然，也是了解殿下与娘娘为人的。”
我笑着不说话，同她闲聊一阵子，心头确实舒畅了不少。又没过一会儿，睡意袭来，她也就离开了。
哪知第二日，李顺德到昭台殿来，说是刘朝宗吩咐的，淑妃那边新近丧子，缺个体己人在身侧，非要将妙仪给调过去。
我昨夜就该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的，只是，昨夜妙仪才言，要在我身边呆一辈子的啊，这难道只是宽慰我的话吗？
我问李顺德，“这是淑妃求来的？还是殿下直接下的命令？”
李顺德答道，“是殿下。”
“可有说要在那边呆多久？”
李顺德摇头道，“这倒是没有交代。”
我转过身去，问妙仪，“你可愿意去侍奉淑妃？”
妙仪垂首，道，“但凭殿下娘娘的安排。”
“这是什么话，你若是不愿，本宫大可去向殿下说说，看看事情可还有转机。”
她摇头，低声道，“娘娘何必为了奴婢与殿下再起冲突，不过是离开娘娘几日，不碍事的。”
我望着她，总觉着事情有些蹊跷，但又不晓得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我对李顺德道，“淑妃那里可通知过了？”
“还没有，殿下交代，要先来知会您一声的。”
知会一声，而不是与我商量是吗？他不愿亲自来见我，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你要何时去淑妃那边？”
“自然是越快越好的。”
“那好，本宫与你同去。”
先前淑妃只是面色不好，经了家里的变故，身子消瘦了不少，而今见了她，又觉着她六神无主，恍恍惚惚的。这还是那个刚嫁进东宫时嚣张跋扈，趾高气扬的淑妃吗？
她躺在床榻上，见了我，忙起身要向我行礼。
我扶她躺下，问，“妹妹而今身子可好些了？”
她笑道，“多谢娘娘关心，药一直没有停，可这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她还二十不到啊！兴许，让妙仪来是对的，妙仪心细，该是能体察入微，照顾好她的。我对她道，“你正值大好年华，说什么话呢。”
她摇头道，“娘娘无需宽慰婢妾，婢妾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这样的淑妃，看淡了生死。殊不知，那年自命不凡的她初到深宫时，若也能如今日般淡然，该是怎样一番光景。可笑的是，如今这番光景，竟也是他人强加于她的。
她怀着笑意，一直看着我，许久，方柔声道，“婢妾好生羡慕娘娘，有殿下这样的人，护着，守着，念着。这些都是，婢妾求不来的。”
原来，她还是有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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