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凤一下子怔住了。
她想过，今夜的她不是完全孤立无援的。
她也想过，安王李淮会忽然良心发现，辞官告老，当个闲散亲王。
但她唯独没想过，她曾设想的最大的威胁——梁王李昕会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的，而那话，甚至有盖棺钉板的架势，直接给今晚这出悲剧与闹剧画上了句号。
安王李淮的脸直接绿到了底，下巴两颊边的胡须气得一颤一颤的。他把手抬起来指着李昕，似乎想说什么，结果嘴唇才刚动了动，忽然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哗——
眼看着李晟遇刺倒下了，这会儿安王李淮又倒了，众人一拥而上，纷纷上前查看李淮的情况。
萧如凤和太后林氏对视了一眼，都揣着忐忑的心往人堆里看了一会儿，看到安王被掐了人中悠悠转醒的时候，遗憾却又庆幸地收回了视线。
安王虽然贪婪不讨喜，可这会儿他手上还掌着兵马，这会儿要是人没了，唯恐生了兵变。
安王醒过来之后，先是深深地看了李昕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萧如凤身上，重重地哼了一声——
“旭儿，扶我回府！”
既然都不给他李淮面子，那么这宣德殿，他也不想再待下去。
萧如凤啊萧如凤，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本王从今儿个起就称病不朝，我看你能扛多久！
李淮自恃劳苦功高，还是如今皇上的亲叔叔，不说朝堂大事，单说李晟下葬这件事，就是没他不行！
他紧紧地抓着自己嫡子、安王世子李旭的手，让李旭扶他走出宣德殿。从他倒下得地方到宣德殿的大门口，那距离也不算远，他一步步走得分外坚决，不少人都劝他不要斗气，他却仍旧没有回头。
太后林氏到李淮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些担忧地看向萧如凤，觉得真让李淮走了，事情就不好收场了。然而萧如凤真的不怕事大，就看着李淮一步步走出了宣德殿，死活都没说出李淮想听到的话。
她甚至做得更绝。
就在李淮彻底走出宣德殿的刹那，她恭恭敬敬地朝李信鞠了一躬，道。
“义王仁厚，德行之重不负先帝，今吾皇殡天，宗庙之事，交于义王也。”
已经走出去的李淮听到这话很想转身回来给萧如凤一巴掌，掐着她脖子问她怎敢，可是他一回头却发现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看他，更别说对萧如凤的话发表什么意见，气得他又是一阵胸口起伏。
狠！
你狠！
算你狠！
李淮推开了李旭的搀扶，独自一人拂袖而去，萧如凤用余光看到这一幕总算是松了口气，而豫王李冕则是偷偷摸到李昕的旁边，低声问他。
“大哥，你真的……”对皇位没想法？
李冕是个比较有自知之明的人。
建安帝在评价他的时候，从来不遮遮掩掩，都是直来直去地“我儿勇猛”。
除了勇猛，他也没有别的特别出彩的地方。建安帝一直以来的态度也告诉他，皇位离他有些遥远。
可是李昕不一样——在李冕的认知里，长兄李昕和六弟李晟一样，都是学识超群、善于谋略的人。如果李晟没了，最应该继承皇位的是李昕才对，可是李昕却偏偏亲手把这个机会推了出去，对此李冕想不明白。
李昕看了一眼虚心求教的老三李冕一眼，有些虚浮地笑了笑。
“想不明白？”
“嗯。”
李冕抓头，想得明白还问个啥？
李昕把目光从李冕身上转移到萧如凤身上，看着她和太后林氏、义王李信，还有其他皇室宗亲站在一起，像是掩饰又像是解释给自己听一样——
“父皇和老六都为她铺了一条康庄大道，把大周的国祚社稷交到了她手里，咱们俩能逆着来吗？”
李昕这话说得太高级，李冕一下子没听懂，还以为李昕说的是顾念人伦亲情，傻乎乎地跟着点头。
“也是。反正这都是你们聪明人的事，再过两月我就要奔赴边关了，到时候你可得帮着父皇和老六，好好守着咱们大周的福气和贵气。”
李冕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歧义，李昕哭笑不得地看着一本正经的李冕，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叹了口气。
“两月以后你未必能走得了。安王叔还得靠你防着呢，大内禁军统领恐怕得交给你来带。”
李昕小声地对李冕交代着，作为建安帝李鸿的儿子，李昕和李冕自然都不会跟李淮混到一块儿，李冕听到这话，不自然地皱起了眉头。
“大内禁军？我带？不不不，大哥，我们都说好的，我去戍边。”
安王那老混蛋这么嚣张，无非就是有军功在身。李昕偏文，上马狩猎还行，去边关戍边杀敌不行；李晟身为太子，建安帝死后便继承了大统，更加不适合守边，所以就剩李冕一人了。
早些年他们三人确实争过皇位，可时过境迁这么多年，李冕对皇位早已没了心思，三人的关系也因此变得亲厚，现在的李冕就只想去边关显个人之勇。
李昕知道李冕肚子里没多少弯弯道道，笑了笑也就随他去了。
李昕丝毫没注意到，他和李冕说笑的时候，萧如凤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对于李昕忽然间的出手相助，萧如凤一直想不明白原因。
前世李昕贤名在外，而她藏于深宫，两人之间的交流并不多，萧如凤更无从去揣测李昕的心思。
倒是李冕，豫王李冕性格耿直，骁勇善战，李晟在位期间数次征讨西凉，而后更是在他四十五岁之时大破西凉王城，以此捷报恭贺李瑞登基。
李昕和李冕在聊些什么？
李昕又为什么主动放弃皇位之争？
他有何后手？
萧如凤沉着脸，默默地看着李昕和李冕相谈甚欢的模样，觉得未来危机重重。
她盯着李昕看了一会儿，李昕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和她对上了眼。
萧如凤下意识地想要转开视线，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心虚的，瞪着眼睛像赌气似的跟李昕对视下去。
李昕有些好笑。
他远远地朝萧如凤一拱手，萧如凤脸色一变，快速地扭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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