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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门外响起了叩门声，跟着是店小二热情的询问，原来他是送菜过来的。
得到里面人的回应，店小二带着职业性的笑容推门进去，等他进到里面之后才发现那气氛有多尴尬。
那个高束马尾的女人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而她对面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三分尴尬七分不忍。
嗯……是情人吵架吗？可是感觉不像啊……
心里刚掠过这一想法，他接收到女人比刀子还凌厉的眼神，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扣出去。
她那眼神分明蕴含了警告和驱逐的意思。
店小二有点欲哭无泪，他也没想到他会坏了一件好事啊，要不是外面的男人又是花重金又是威逼利诱地让他们把饭菜做好送上去，他也不想的啊！
毕竟那个男的都亮出随身佩戴的家伙了，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只能听之任之了，这命他们丢不起。
“二位的菜都上齐了，请慢用。”匆匆说完，他一溜烟就跑。
店小二一离开，厢房内的氛围一下变得有点微妙。楚黎和裴修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菜也都晾在那里，之前的那股哀伤还在心头盘绕，挥之不去。
“裴哥哥，吃菜吧，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楚黎替裴修夹了几筷子的素肠，勉强露出笑容说，“这是素肠，虽然没有小时候的味道，但还是能勾起回忆的。”
裴修回过神，她的一记“裴哥哥”让他的心隐隐作痛，那是一种无声地划清界限，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嗯，我还记得。”他强颜欢笑，极力去忘掉心头的不舒服，“那也是你最爱吃的一道菜。”
除了菜，酒自然也没有少，虽然裴修一开始是说意思意思，不打算喝多，可是楚黎却不是这么想的。
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她的话也开始变多起来，任凭裴修拦也拦不住。
讲她怎么会被楚天傲收养，讲她怎么会会应征入伍，又如何在军营里受尽委屈。
裴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酒菜也没怎么入口。
怎么吃得下呢？她心里苦，他何尝不是？他从未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身份再次相见的。
他不是没有听过楚大将军女儿的英勇事迹，听过她的巾帼不让须眉，听过她的奋勇杀敌，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让男子都侧目的英雄竟是他的春儿。
“一条腿换来一个家、一个新的身份，一个不愁吃穿的生活也挺好的，不是吗？”
裴修不辞而别的第二年，八岁的她再次走上偷窃之路，她想也许偷着偷着，她又能与他遇见了。
那天她刚行窃成功，正准备甩掉那群追她的人时，迎面而来一匹急驶的黑马，坐马背上的人虽然第一时间拉紧了缰绳，但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她还是因此断了一条腿。
“值得啊，至少从那时候开始，我不用再风餐露宿，不用行乞天天看人眼色，被当作蛆虫一样对待了。”
谁会想到那个骑马撞她的人就是楚天傲呢？她以断腿的代价成为他的义女，这事怎么看都划算。
她说得风轻云淡，他却听得心里发苦，听到倒酒的声音，裴修循声伸手过去，按住她欲端起酒杯的手，“春儿，你不能再喝了。”
“为什么不能？”楚黎反问，“我们那么长时间没有见面，好不容易相遇了又因为各自事务繁忙，都不能坐下来好好畅谈一番。”
“裴哥哥，过了今天，我也不知道我们何时能这样坐在一起，今夜我还是春儿，可是过了今夜之后呢？我就是楚校尉了。”
这话说得几分凄凉，在他心头狠狠一刺，尖锐的疼。
一声叹息，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抢过她的酒杯放在一边，“朝堂上也好，将军府也好，在我心里，你还是春儿，不是楚校尉。”
楚黎对着他认真的脸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裴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肩头。只瞬间，他就感到肩膀那边湿热湿热的。
她心里苦，他能感同身受，可笑的是，他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结完账，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裴修扶着烂醉的楚黎出了厢房的门，门外有了动静。
“大人，这……”
“来，把她扶到我肩上。”
随从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大人？”这是要来真的？
“你没听清楚吗？”裴修的声音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随从咬了咬牙，替他把楚黎扶正，眼睁睁瞧着他家大人蹲下身去，他只得把她扶到他背上去。
裴修背着楚黎，在随从的提示下一步步走下台阶，又出了客栈的大门。
随从牵了辆马车过来，裴修却不愿进到马车里去，而是背着楚黎往将军府的方向走。
一路上，他听到不少声音，有讥诮的，有讽刺的也有羡慕的，他都自动屏蔽。对他来说，外人怎么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春儿发泄完了就好了。
他记得第一次背她时的场景，那是他们相识后的第三个月，她对他还是像最初的时候那样戒备。不许他靠近她一丈以内，他就在她一丈以为都地方默默跟着，一直跟到小树林里。
她为了采摘野果，不小心踩到猎人用来捕兔子的捕兽器，那么尖锐的锯齿扎进她脚踝，她愣是没吭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强忍着不让它留下来。
他看着都觉得疼，那时她还那么小。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捕兽器给拆了，才把她的脚拿出来，抬头时发现，她把嘴唇咬烂了，鲜血淋漓，额头上也是好几层冷汗。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喊痛。
她的倔强令他心疼，从那天起他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对待她，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
他把受了伤的她背回她所住的破屋，还让人从家里拿了最好的金疮药来。
那天之后，他们的关系也因此近了一些，虽然她对他还是冷冰冰，但至少他能在一丈内靠近她了。
到达将军府，恰好是更夫打完日落更的时候。三月末，夜晚来得早，将军府门前的灯笼已经燃了快一个时辰了。
绕到偏门，裴修刚准备和守门的报告，楚天傲已经气势汹汹地赶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芳华少女。
“丞相大人，这……”见到背着楚黎的丞相大人，楚天傲又羞又愧。他只是叮嘱家仆看到大小姐回来及时向他禀报，未料楚黎回来是回来了，却是以这种方式回来。
对于楚天傲的震惊，裴修表现得淡定，“还请楚将军给楚校尉煮点醒酒汤。”
“好的好的。”楚天傲连连点头，从裴修那里接过楚黎，他客气性地邀请对方去里面坐坐，被裴修婉言谢绝。
送走裴修主仆二人，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苍茫夜色中，他才和他的小女儿一同进了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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