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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正是霜降时节，一夜寒风刮得满树黄叶。墨色的亭台楼阁中，墨绿、金黄、深红等色相互掩映，美极了。
顾元正一进后院儿便看到自家小女儿。
她一身鹅黄罗裙外罩着轻纱，清风过处，缥缈如烟，就仿佛站在下凡尘的云中仙女一般。此刻，她那张粉白的小脸娇俏可爱，虽然轻轻皱着眉头，也是一派清纯天真模样。
顾正元走过去，笑问：“怎么站在这里吹冷风？”
顾紫夏啊地惊叫一声，看到顾正元先是勉强笑着叫了一声爹爹，然后小嘴一撅，转过身去，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顾正元今日心情显然不错，他弹弹衣袖，走过去逗弄女儿道：“看到父亲回来笑都不笑一下，这是被谁欺负了？”
顾紫夏闷闷说了一句：“母亲去给祖母请安了。”
顾正元：“嗯？”
顾紫夏像是忍不住了一般：“姐姐今儿个早上把碧荷打了一顿，母亲刚才去给祖母请安，肯定又会被祖母训斥的！”
顾正元皱着眉头，呵斥道：“胡说，祖母怎会无缘无故训斥你母亲。”
“祖母最喜欢阿曼姐姐了，每次她说什么祖母就信什么！母亲已经为此挨了好几次训斥了！”
顾紫夏忽然捂嘴，仿佛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眨眨眼，低下头去想走开。
“站住！”
顾正元：“你说清楚！什么叫你母亲为此挨了好几次训斥？”
顾紫夏站住，低着头绞着手帕，一脸无措的样子。
突然，她眼圈儿红了，委委屈屈看向顾正元：“就上次，姐姐把母亲送过去的花儿扔出来，还跟祖母说送过去的花儿不新鲜，明明是刚摘的花儿，还带着露水呢。”
顾正元看着她，想起柳氏料理家里这么多年，家里一只太太平平不曾出过什么差错，心里软了下来。
上有老下有小，这一院子大大小小的事情自己从来都不过问，柳氏这么些年真的辛苦了。
顾正元叹息了一口气，他摸摸顾紫夏的脑袋，“走，为父这就带你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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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滚出去！不要再说了！”
顾正元刚踏入拈香院就听到母亲在发怒，他心里一惊，目光已经顺着大门朝里看去——柳氏抱着春福跪在地上，顾阿曼坐在胡氏身边，胡氏满脸怒容，指着柳氏大骂。
想起女儿刚才说的话，顾正元原本是不信的。说不定只是小女儿太过偏袒自己的母亲，想当然的以为呢？
可是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大堂中的形势，让顾正元无法否认小女儿的那些话。他的大女儿借着母亲的宠爱，经常性地在母亲身边挑唆，让柳氏受到母亲的训斥。
可是他竟然从来没有听柳氏提到过。
想来，是柳氏不愿意他夹在母亲和她中间为难。
顾元正心里有一抹安慰，这就是他的妻子啊，多么体贴他？
而跟在顾正元身边的顾紫夏也同时到了，她将室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十分得意。
母亲总是骂她没有头脑，可是现在，她还不是掐着时间，把父亲请过来了？
母亲，你可得好好儿谢谢我。
顾紫夏的目光再次转在顾阿曼身上，看着她那张娇滴滴的小脸。
杏眼桃腮，雪肤花貌。
顾紫夏恨不能上去划花她的脸！萧郎怎么会看上她？一副不正经的狐媚样！
然而就算顾紫夏如何厌恶，也不得不承认，在顾紫夏认识的人当中，当真没有谁比顾阿曼更加美丽。
顾阿曼当真是生得一副好容貌。
种种思绪不过眨眼间，注意到父亲微微皱起的眉头。顾紫夏提起裙子便冲了进去，“娘！娘你怎么了！”
她转头看向胡氏，福了一礼，声音十分动情：“祖母！祖母求您体恤体恤母亲吧！她年纪大了，又要操持整个家，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说完她又朝着顾阿曼行礼，恳求道：“姐姐！姐姐阿夏求求你了！她只是关心你，她没有坏心的！姐姐你跟祖母说说情吧，不要再为难母亲了！”
柳氏被冲进来的女儿吓懵了，待她听清女儿说什么了之后，连忙掐着顾紫夏的胳膊不让她说话。
谁成想顾紫夏根本不管不顾，一大串话几息间就脱口而出！
柳氏已经预料到了此事无法善终。如果顾紫夏不是柳氏的亲女儿，她几乎立时就想一耳刮子抽过去！
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场景，因为随后跨步进来的一个人让柳氏几乎想晕厥过去。
“母亲，何事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她竟然把老爷也带过来了？！
柳氏冷汗直冒，竟然还瞟见顾紫夏正得意跟自己使眼色，母亲，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这个蠢货！
顾阿曼低着头抱着祖母，嘴角勾了一下又拉直。
想起上辈子，刘妈妈在祖母面前训斥她，她性子执拗偏要和刘妈妈挣个高下。
祖母又恰好被春福手上的玩具木马砸到，惊得当时就晕了过去，之后更是缠绵病榻。
而当时正好她的这位好妹妹就带着父亲进来了，父亲一句话都不问她，就听信刘妈妈的话，认为是她把祖母气出了病。
当场就把她送到当了五十年寡妇的姚姑母那里关了一个月，最后还是祖母身体好了点，把她接回来了。
想起在姚姑母那里呆的整整一个月，顾阿曼目光转向那位知书达理、端庄优雅的顾紫夏妹妹。
这位可才真正是柳氏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妹妹跟你说话呢！”
顾元正一进来便皱眉看着站在母亲身边的顾阿曼。
他一向不喜顾阿曼。
这丫头和他娘有五分相似，那张脸每次在顾元正面前晃，都好像在控诉他的薄情寡义一样。
顾阿曼双眼含着水汽，可怜巴巴说：“父亲，我没有。您和祖母都在这里，我身为小辈，自然是不应该插嘴的。”
这句话就差明晃晃地打顾紫夏的脸了，顾紫夏在顾元正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了顾阿曼一眼。
顾正元被噎了一下，柳氏笑着打圆场，“老爷您怎么来了？我正和母亲说到曼丫头的婚事呢，想是母亲不舍得她，所以才会如此激动呢！”
还是这丫头不好，惹得母亲生气。
顾元正冷冷扫了顾阿曼一眼，走到胡氏身边拱手行礼：“母亲。”
胡氏冷哼一声，突然一拐杖打到顾正元身上，“逆子！你还有脸来见我！”
顾正元莫名其妙挨了母亲一棍子，不敢躲避，连说：“母亲息怒，不知儿子哪里惹母亲生气了？”
胡氏道：“你不问问你的好媳妇儿？好儿女？”
顾元正看向柳氏，柳氏头上冷汗都要下来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顾紫夏心想一定是顾阿曼这丫头在里面挑拨离间，于是向胡氏凑过去。
胡氏拐杖嫌恶地躲开她，顾紫夏一愣，委屈得红了眼圈儿：“祖母，母亲这些年照顾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不能听信一人之言就怪罪母亲！”
柳氏原本想拽住顾紫夏的，但一个没注意就被她冲了上去。此刻听她这么说，心里又是一惊，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老夫人的脸色。
她刚咳了声，想说什么打个岔，就听得胡氏笑了一声。
胡氏停住笑，冷冷瞧着他们，骂道：“你们一个个的以为我都是老糊涂了！柳氏，你不敢说我来说！”
胡氏的目光转到顾正元的身上：“正元，我且问你，刚刚春福说，我是老巫婆，阿曼是贱人生的女儿，等他长大继承了顾府，便把我和阿曼都赶出去。这话是不是你教的？”
大厅上顿时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这话非常直白，就差直接问顾元正，他是不是想把自己的母亲赶出去了！这可以说是非常不孝顺的行为了！
再直白一点，这就简直是指着顾元正的脑门骂他，不孝！
被自己的亲母大骂不孝，如果这话传出去了，顾元正还有可能在朝堂上立足吗？
想起他的那些政敌，顾元正平白吓出了一身冷汗。
柳氏连忙说：“春福还小，哪里懂得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定然是哪个下人嚼舌根，他听到了笨嘴学舌……”
然而柳氏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大耳刮子瞬间而至。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房间内的气氛顿时达到了最低点。
所有丫鬟婆子都含胸驼背，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们恨不能明天就或请假或装病，近期都不敢在柳氏面前出现了。
柳氏一对儿眼瞪得极大，里面盛满了不可置信。然而不过一瞬间，里面又盛满了泪水。
顾正元本来是十分生气的，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柳氏精致而优美的脸蛋上，柳氏仰着巴掌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双大眼里铺满了朦胧水汽。
这一眼看得顾正元心里顿时软了下来。顾正元略微犹豫，看向胡氏，组织着措辞，说：“母亲，春福还小，他对您肯定没有恶意的……”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只听得春福一声尖叫，“老巫婆！你去死吧！”
原来春福不知何时挣开了丫鬟，手里的玩具木马直直向着上座的胡氏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