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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成淮不过是宁侯府一个无关紧要的嫡子,这个共识曾经为所有人,甚至宁成淮本人所接受。
但现在,在宁成淮离开宁侯府两个月后,事情已经全然不同。
早上,宁成渝带着一脸怨气前往衙门,果不其然看见的又是乱七八糟的一团公文。
“你们看公文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些,这桌子乱得几乎让人看不下去。”
几个衙役嘿嘿笑着,完全不能理解宁成渝不高兴的点。
“回大人,咱们这公文来来回回,回回来来,每天都要在桌子上倒腾个三五遍。根本就没人会把它们摆放整齐,更别说是对您的胃口。”
“要是真有人肯不厌其烦地帮您摆好公文,那才真是神仙下凡呢。”
“去去,别说什么神仙下凡,宁大人啊,这是想弟弟了。”
想弟弟……宁成渝一瞬间还没有想明白这两个衙役指的是谁,他还在想苏瑾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可思考了片刻,他便宛若遭了雷击。
什么苏瑾,他唯一的嫡亲弟弟分明是宁成淮。
是了,宁成淮先前在没事时,总会来衙门帮他看看公文。可小孩子看不懂公文,就会按照宁成渝的喜好,帮他把公文摆好,甚至有时还会给他带香喷喷的饭菜,每一道菜都正合宁成渝的胃口。
宁成渝努力平息了心情,坐在案台前处理今日的事务。在宁成淮离开以后,他原本以为义诊只需要请位太医来坐镇便好。
可太医事务繁多,要的繁杂草药,广陵城大多没有配备。一路看诊下来,出了三两次乱子。宁成渝苦心经营的义诊,名声忽然一落千丈了。
除了这件恼人的事,公文无人细分也加剧了宁成渝的工作量,他只能每天起早贪黑地前往衙门处理公文。
要是宁成淮还在,该会有多好……
想着想着,宁成渝兀然捂住嘴冲向外面。
今早侯府里的伙食有些油腻,宁成渝肠胃不好,一直忍着喉咙的痒意,此时终于爆发。
分明在宁成淮在时,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偏偏就从他走了以后,宁成渝的口味与家中伙食的差异愈发表现出来。
宁成渝心中只道这是宁成淮懂药理的缘故,却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起到了影响整个侯府饭食的作用。
宁成淮有这等能耐,怎么不和他说?
宁成淮当然不会说的。
毕竟这件事的起因,只是因为他的馋嘴。
宁成淮口味挑剔,吃侯府的饭三天吐九顿。他娘当年没办法,就带着他去跟厨房交代,在锅里加了几位草药。
这几味草药加进去,整锅汤都变得鲜嫩无比,厨子也非常开心,于是在侯府的吃食中都加了药草。
后来兰主母离去,便是宁成淮时不时给后厨送些药草,以满足自己精挑细选的口味。
可挑食的人走了,药草没了供给,厨子也不懂药理,便只能按照原来的法子烧。
宁潇潇也吃出了厨子烧的菜不如以往好吃,可她根本没心思在意这些。
她坐在铜镜前,顾影自怜地看着自己的滑嫩的脸颊。
那张美丽的面孔上生了几个难看的暗疮,这全都是因为她私自寻找了黑医,在自己脸上用药的缘故。
可她若是有别的办法可想,怎么可能出此下策?
宁成淮给的药,在他离开后很快就吃光了。宁潇潇想要寄信让他多做一些寄回来,可宁成淮在路上,无论如何也收不到她的信。
宁潇潇从小是被宁成淮宠大的,不管是要星星还是要月亮,宁成淮都会竭尽所能地摘给她,还有可能得到宁潇潇不甚满意的白眼。
一开始宁成淮离开时,宁潇潇是不屑一顾的。在她心里,宁成淮会离开侯府,但一定会听候她的差遣。
可她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宁成淮连她都不要了,一消失便是整整两个月。
宁潇潇每天看着自己脸上的皮肤变得松弛油腻,恨不得杀进宁成淮的房里,逼迫他为自己调出全世界最美的药膏。
可她不能。
宁潇潇红着眼眶,用指尖挑出瓷瓶里最后一点药。
黑医的药副作用极大,可她不得不用。
并且,由于梅主母收缩了月例银子,宁潇潇很快就要买不起黑医那里的养颜药了。
宁潇潇为此在梅主母面前几乎哭花了脸,梅主母却喊她:“小声点吧,孩子。先前成淮的月例,不是大部分落入了你手里吗?现在事情暴露了,侯府上下对不上账,正是查的严格的时候呢。”
宁潇潇茫然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因为宁成淮的默许——就算宁潇潇没告诉他,可是宁成淮也没反对啊——宁潇潇拿走了宁成淮的一部分月例银子,不然宁成淮以嫡子的待遇,怎么可能连修缮院子的钱都出不起?
可她知道,这事不全是自己的过错。就算自己拿了大头,那谁又拿走了宁成淮剩下的月例呢?是梅主母和苏瑾。
现在宁成淮走了,一个月后,这月例银子的空缺就出现在众人眼前,特别是宁侯爷的眼前。
宁侯爷不在乎那点银子,但对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贪赃枉法的事情,一概不姑息。他下令,让梅主母一定要查出拿走宁成渝月例银子的人,不是为了给宁成淮讨个公道,而是为了让他宁侯不至于颜面无光。
从宁侯爷下令开始,整个侯府乱成了一团糟。梅主母在为银子发愁,宁潇潇关心着自己的脸,而宁成渝只觉得诸事不顺。至于那个唯一可能做闲云野鹤的宁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被宁成渝叫去做了副手,整日不仅忙着鸡零狗碎的琐事,还要受宁成渝冷脸的气,一张本就阴沉的脸憋得更显奸佞。
如果现在宁泽手里有把刀,他一定先砍了那个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大哥,然后回侯府去杀了这一堆整天不会好好过日子,只会在自己耳边叨叨的庸人。
可惜了,他现在手里没有刀,只有去帮宁成渝买回的养胃蜂蜜。
这两个月里宁成渝像是苍老了十岁,额角隐约冒出白发。
宁泽将蜂蜜递给他。
宁成渝喝下一口,从公文中抬起头来,问:“爹今晚会回家?”
宁泽多想直接回他“管你啥事”,但鉴于自己和宁成渝高度绑定的关系,他还是挤出一抹微笑道:“对,但我建议大哥先别急着回家。”
宁成渝皱眉:“为什么?”
宁泽淡淡道:“老爷最近一直在让太太查月例银子的事,但……”
他没有讲完。但不必讲完,宁成渝便能听懂他的意思。
宁成渝点点头:“那就先别回去。”
娘和妹妹这些妇道人家的事,他一向并不掺和。
宁泽见状,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真怕这活阎王回去顶着宁侯爷的怒气闹得难看,最终谁也下不来台。
然而侯爷的面子重要,嫡长子的面子也重要,最终倒霉的,只会是他这个本来就被侯爷看不顺眼的庶子。
要是原来宁成淮在,那个善良的孩子会帮自己说几句话引走炮火,真可惜宁成淮走了,害自己连家都不敢回。
然而当晚,宁侯爷还是大发雷霆,守候到了深夜,将几人统统训斥了一通。
倒不是因为银子的小事,而是宁侯爷今天刚一回家,想要享受享受众星拱月般的侍奉,可家里除了他,竟然空空荡荡。
宁成渝与宁泽去了衙门,宁潇潇去求黑商再卖自己些灵药,而察觉到大事不妙的梅主母约了几个诰命夫人,一起品茶闲话。
好好的一个家,最终变成了火药味十足的炸药桶。
因为乱跑而受父亲罚的宁潇潇,用被打肿的手写下整整一沓信纸,寄到南山书院来向宁成淮求助。
宁成淮看完这些信,出乎意料的心无波澜。
人人都说他应当回去救侯府,可当侯府把他一脚踹出的时候,怎么没人这么说呢?
那时候他们在干什么?在赞叹宁潇潇的美丽,赞扬整个侯府的井然有序,然后宠爱可怜的失去了父母的苏瑾……
宁成淮抬眸,正对上苏瑾一无所知的眼眸。
即便到了此时,梅主母依旧把一切瞒着苏瑾。而自己,却会被背刺自己的妹妹当成救星。
宁成淮朝苏瑾招了招手。
后者虽然有些忌惮宁成淮,但身体已经下意识地不敢反抗,踽踽走到了宁成淮的面前。
一叠信纸被拍在了苏瑾胸前,宁成淮轻轻笑着:“想看?”
苏瑾上下打量着他,不知道宁成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唔。”
宁成淮将信纸递给苏瑾,淡淡道:“那就看吧,你看完最好回广陵城去看看。”
苏瑾莫名其妙地打开信纸,还以为宁成淮在信里看到了什么让人伤心的话语,放弃了和自己的争斗。
这样的话,自己作为胜利者,倒也不是不能宽宏大量地原谅宁成淮先前的所作所为。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怕了他的一身武艺。
苏瑾拆开信封时,身侧传来宁成淮幽幽的声音:“在你看之前提醒你,你家要炸了。”
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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