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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二个星期，除了上课、吃饭和夜训，灵千叶和谢雨熙几乎每天都泡在图书馆。
她们两个的分工很明确，谢雨熙负责从圣锣元年前后的人物传记中搜集线索，灵千叶则负责研究那段时间学术科研方面的文献。
辗转图书馆的日子，她们总会遇见尧苏若。
最初几次相遇，谢雨熙会动作夸张地朝尧苏若招手，后来，她自己也发觉这个行为会招来周围同学鄙夷的目光，便也识趣地收敛起来。
有一次，当灵千叶正专心研究学术部在圣锣71年出版的首部《百科全书》时，谢雨熙喘着粗气一路小跑过来，轻手轻脚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开始对着空气发呆。
灵千叶知道，这种时候，谢雨熙通常都会迫不及待地和她说些什么，于是她就那样故作专注地等待了两分钟，最后，她忍受不了谢雨熙的沉默，转过头，盯着她木讷的脸问：怎么了？
谢雨熙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随后看向灵千叶，小声对她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苏若常常会自言自语吗？你说这很正常，但我还是很好奇......"谢雨熙说着微微抬起下巴，带着灵千叶的目光看向对面的自习区，在靠近书架的最后一排座位，灵千叶注意到尧苏若正坐在那里。
"你看......"谢雨熙说，"她还在自言自语。"
灵千叶长舒一口气，眼含无奈地看向谢雨熙，"看书的时候自己跟自己说话很正常啊，她可能是在背题吧，把看到的东西读出来......"
"我知道！"谢雨熙把眼睛瞪大了，强行打断灵千叶的话，"但是我刚刚过去了！我就站在那排书架后面，我就是想听听她在说什么，可是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她根本就不是在背题！她在和别人说话！"
五分钟前，谢雨熙蹑手蹑脚地接近了苏若，闪身躲进她身后的书架，然后背靠着书架开始了窃听行为，开始时，她听到的话还算正常，"不对"，苏若小声说，"嗯，但那样也不行，太危险了"，或许她是在研究格斗技巧吧，谢雨熙这样想着，苏若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脊背发凉，"我自己有数，你们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从那时起，她似乎和什么人争论起来，"对，上次是这样，但这次更危险，我很可能会碰到穆夏"......
"穆夏？"听到这儿，灵千叶打断了谢雨熙，"幽灵族的穆夏？"
"还真有可能是那个穆夏。"谢雨熙说，"因为她之后又提到了镀雪城，那不就是幽灵族的都城嘛！"
"可镀雪城在大北边，属于禁区，苏若去那儿做什么？"
谢雨熙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总之我站在那听了两分钟，越听越害怕，我怕苏若发现我，就溜回来了，怎么办啊千叶我现在好害怕！苏若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人吧？"
灵千叶抓着谢雨熙颤抖的小手，转头望向苏若的方向，"嗯......她来自茂塘，家庭条件又不好，格斗成绩也不算理想，嗯......可能她喜欢穆夏吧。"片刻后，灵千叶只想到这一种可能，"我听说人界有好多崇拜他的人，毕竟年轻有为长得又帅，可能苏若是想亲眼见见他吧。"
在那之后，谢雨熙的手劲儿终于放松下来，她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同这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她又盯着尧苏若看了一会，随后才低下头，专注起手边的书。
谢雨熙当时阅读的书名为《信灵族简史》，里面纪录了历代信灵族族长的生平和主要事迹，也描述了圣锣之战的缘起与经过，晚些时候，和灵千叶说起这本书时，谢雨熙再一次对信灵一族的覆灭表示惋惜。
——"如果真的有灵神，不知道她看到圣锣之战时会怎么想。"
有史以来，御灵使们都自诩为"灵神之血"，他们是七大灵族中血灵浓度最高的，也因此对圣锣家族的统治最为不满，70多年前窃取圣锣、发动圣锣之战时，他们曾宣称"灵族才是檀桑大陆真正的主人，让灵神之血遍布大陆是灵子的旨意"，"可灵子又会有什么旨意呢？"谢雨熙说，"所以，就连圣锣家族都觉得他们疯了，但是这句话，却让我想到两天前看的另外一本书。"
谢雨熙说着，把那本名为《穆弘传》的书拍到桌面上。
穆弘是幽灵族史中著名的领袖，圣锣之战期间，利用飞贼术溜进信灵族营地、单枪匹马击退御灵使守卫夺回圣锣的就是他，那年穆弘只有19岁，圣锣之战之后，他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了幽灵族第六任族长，而在书中记述的一次演讲中，穆弘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我们必须谨慎使用灵神赋予我们的力量，不要让灵子吞噬我们的意志。"
谢雨熙说，她觉得这些内容很有趣，"你看，圣锣之战以前，为了保证血灵浓度的延续，大部分隐客只和御灵使通婚，可以说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可就是这样两个灵族，一个自称是听从灵子的旨意才发动了战争，另一个却叫大家警惕灵子的力量......"
"所以，我就在想，这些血灵浓度远高于常人的御灵使和隐客，他们之所以会提及'灵子的旨意'、'灵子的力量'，是不是因为有一些东西，是只有他们才能看到或是听到的。"
那一刻，谢雨熙的话让灵千叶联想到了疯潮——"是上面的人出错了！他们入侵了你们的脑子！"当初，岳子枫说出这句话时，灵千叶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圣锣家族和人界政府，但现在想来，如果有什么东西真的能进入人们的大脑，那也只能是灵子了。
在岳子枫的故事里，圣锣元年被臆想症折磨的都是血灵浓度较低的人族，想到照片上那些与自己梦境中如出一辙的巨大飞行器，灵千叶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假如这些人的臆想都是真的呢？假如他们没有发疯，发疯的反而是剩下的人呢？
想到这儿，灵千叶翻开《百科全书》，找到灵子的词条，却发现下面的解释只有短短一行：
灵子：存在于大气、血液中的一种成分，是灵力的来源。
恐怖的直觉越来越强烈，盯着那行字，灵千叶问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问题：
"雨熙，你有没有想过，灵子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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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书上所说，灵子是大气和人体血液中的一种成分，和氧气还有水几乎没什么分别，但人没有氧气和水就会死，血灵浓度还不到0.1%的灵千叶却还活得好好的，所以，人们还说，灵子是一种智慧粒子，因为最直接的，它们会听从人的号召聚集水、召唤风，控制空气中的尘埃高速摩擦产生火和电，或是帮助组成身体的细胞消散再重组......这些灵力产生的原理，都是先通过人脑向体内的灵子发出指令，再由体内的灵子指挥大气中的灵子进行特定的运动，那么，当灵子在体内大量存在，它们会不会反过来控制人脑呢？
这是一个可怕的假设，但灵千叶同时也觉得，这或许就是隐客穆弘在演讲中说出那句话的原因。
除此之外，如今的科学界已经可以确定灵子是一种微观粒子。灵千叶在书上看过御灵使施放信灵术时的场景，上亿颗灵子在御灵使的召唤下聚集到一起，排列不算致密的情况下，也不过就是一颗直径不到半米的发光圆球，像是悬浮在空气中的一颗明星，只是，对于这种微观粒子的结构，檀桑大陆上至今无人知晓。
水分子由氧原子和氢原子组成，氧气分子则由两个氧原子组成，但灵子又是由什么元素构成的呢？在这几天翻阅的书中，灵千叶发现试图捕捉灵子、分析其微观结构的实验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即便科学家可以利用聚灵仪器将大量灵子束缚在密封容器中，但在那之后，灵子就像预知到自己会被观察一样、开始一刻不停地高速运动，使得科学家们根本无法对单一灵子进行放大观察。这些实验结果公布后，"慕灵派"顺理成章地把它们当成了灵神真实存在过的证明，"灵子当然无法被观察了"，他们说，"因为灵子是灵神魂魄的碎片，而灵神的魂魄是自由的。"
"但研究灵子的方法其实就摆在那儿，只是圣锣家族不愿意帮忙。"
听到谢雨熙的话，灵千叶默默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谢雨熙说的是什么——圣锣。
圣锣一经敲响，周围数十公里的灵子就会被冻结、无法移动，这正是人界科学家需要的，事实上，他们也曾请求过圣锣家族很多次，希望他们能将提供圣锣用于科研，但每一次都被圣锣家族回绝了。
"你说圣锣家族就不好奇吗......"谢雨熙喃喃道："灵子的内部成分到底是怎样的。"
"我曾经问过我妈这个问题。"
那天，温兰御起风，将晾衣竿上的床单平缓移送到自己怀里，阳光充足，鼻息中充满了仙灵香料的味道，气氛令人神往，于是灵千叶轻声问，"妈妈，你和温欣阿姨的灵力到底是怎么来的？你们为什么会被灵子选中？"温兰转过身，抱着床单在灵千叶面前蹲下来，摸摸她的头然后笑着说：
"这是馈赠，就像你好看的头发一样，我们只需接受，无需追问。"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灵千叶说，或许圣锣家族也是这样想的吧。但事实上，不只是圣锣家族和几乎全部的灵族人，包括老灵在内的一众"慕灵派"信徒也觉得，企图搞清楚灵子的构成，是凡人觊觎神明之力的冒犯之举，他们愿意任凭灵子主宰这个世界，而灵子因其神秘才美好，这份难以企及的美好也让人们得以正视自己的平庸。
但谢雨熙却摇了摇头，她说，那是因为他们都相信起源神话。
"你记得吧？在祝柠的故事里，人们最开始把灵族人关了起来，还企图净化他们的血液，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就说明那个时候的人并不相信起源神话，对灵子也没有这样的忌惮......"
"所以......"灵千叶接着谢雨熙说了下去，"祝柠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关于灵子到底是什么，它又是如何产生的......"
灵千叶上一次见到祝柠，是在格斗场，她依旧昂首挺胸、面无表情地和灵妙丹走在一起，但事实上，一个星期以来，灵千叶听到过不少有关灵史探讨小组的闲话，现在，祝柠的社团被戏称为"野史论坛"，参与过的大部分学生都认为自己在那天夜里见证了一场故作神秘的宗教集会，不少人还怀疑祝柠开办社团的目的是引导大家不务正业、从而提高自己的学院排名，至于报了名但压根没收到邀请的人，则认定祝柠是在摆架子抬身段，扬言要对她敬而远之，身处流言中心，祝柠脸上倒是波澜不惊，像是早预料到自己的言行会带来这样的后果。
开学第三个星期一，当灵千叶和谢雨熙带着一肚子问题走进608教室，却发现那里只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那两个人打量了她们一会，接着将目光移向面前的黑板，灵千叶转过身，发现那里写了四个大字——"野史论坛"，谢雨熙没有犹豫，她小跑上前准备擦掉那四个字，那时，祝柠走了进来，从她脸上，灵千叶注意到一闪而过的沮丧。
但祝柠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姿态。
"我来是想通知大家，今天的灵史探讨取消了，感谢大家的参与。"
"为什么？"灵千叶上前一步问。
"没有为什么，灵史探讨本来就是不定期举行的。"祝柠说着转过身，灵千叶感觉她对自己似乎格外缺乏耐心，但这并不能成为她再次退缩的理由，下一秒，灵千叶抬高音量，对着她的背影问道：
——"祝柠，你知不知道灵子到底是什么？"
灵千叶的声音几乎冲破天花板，回声水波般回旋着将她包围，座位上的两个人朝她投来了讶异的目光。
祝柠停住脚步，背对着她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以后才回过了头。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很低，似乎还带着些许困惑，"我只知道在末日纪元，人们将它称为'末日粒子'，那时候的人们认为，灵子就是造成那场末日浩劫的罪魁祸首。"
像是被某种力量催促着，说完这句话后，祝柠快步离开了608号教室。
——灵子是到底什么？
一路上，那个问题幻听一般萦绕在她脑海，强迫她去质疑一直以来的信念。
没错，她当然不知道灵子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无论是她的伙伴、还是檀桑大陆上那些平庸愚钝的人，他们都笃信着一个同样的真理——人类的命运由灵神掌控，在这一点上，企图揭露真相的自己又和那些用谎言维护统治的敌人有什么区别呢？
祝柠感到愤怒，她开始觉得自己为之奋斗半生的事业是一个骗局，而等她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抵达那扇门前，于是她在上面用力敲了两下，不等里面的人回答，便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昏暗的油灯下，女人将头抬起，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惊讶。
祝童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这么早？你的野史论坛取消了？"
说这话时，祝童嘴角带着狡黠，那是她不常在学生面前展示出的样子，但这种笑对祝柠而言却很熟悉。
"你想的没错，他们根本不相信我说的。"祝柠站在那里，表情十分冷漠。
"当然了，你以为我没尝试过这些吗？"祝童从起身走向窗边，御火点燃了一根烟，她说，"祝柠，我们两个很像，我们都是天生的理想主义者，但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项颠覆性的任务，要想完成它，理想主义是行不通的。"
祝童转过身，看到伫立在阴影中的祝柠时，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重生会选择了你，领袖也选择了你。"
祝童开口问道："现在，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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