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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个什么人？”顾影怜问道。
“是煊城知府家的一个叫尤书娴的小丫鬟，才十八岁，正是好年华，我看过了，长得可真漂亮，生前养得白净又水灵，比李真真好看。无病无伤，临死前一刻都还活蹦乱跳的。”陆晞说得眉飞色舞。
“无病也无伤？那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死了？”顾影怜不信。
“我又不是此地城隍，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清楚，只是接了令去引渡横死的亡魂，看她那模样是落水而亡。这种死法不伤身，你大概也就附身那一会儿会难受一下，水咳出来就好了。”陆晞怕顾影怜嫌弃，“可横死之人肯定是受过伤害的，这种程度算小的，想找一个更好的怕也难。”
顾影怜倒是没什么可嫌弃的，她在忘川里泡了那么多年，还怕呛一下水？只是……
“那你跟她谈好了？条件是什么？”这才是顾影怜最大的顾虑，她只想苟且偷生，可不是来当救苦救难的菩萨。
“那个叫尤书娴的小丫鬟落水而亡的时候带了一匣子的金银珠宝，沉入了河底。她的条件就是把这匣子珠宝打捞上来，转送给一个叫“余德”的读书人。”
陆晞怕顾影怜还有所顾虑，又道：“我已经把那一匣子珠宝捞回来了，只是城隍庙里人多手杂，先寄存在龙王那儿了。只等你同意我就去取回来。”
不错，开始慢慢长脑子了，顾影怜心中暗自夸了一句。
这个条件跟李真真送冬衣的条件有异曲同工之妙，真的这么简单吗？
不过横竖尤书娴提的要求就是给余德送珠宝，送完一走了之，再有什么内情也不关她的事了。
何况陆晞说得对，只怕再难找一个比尤书娴更好的躯壳，再怎么样也比当孤魂野鬼强。
想到这一层顾影怜终于点头同意了，“那余德是何方人氏？趁早把东西送了免得夜长梦多吧。”
陆晞挠了挠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查了煊城户籍，倒是有两个叫余德的人，可是一个是小贩，一个是伙计，大字不识一个，不是尤书娴说的读书人。”
刚夸他长脑子了，却不多，顾影怜无奈道：“你就只问了名字，没问问生辰八字和出生地？”
“问了，我干城隍的能不问这个？可是尤书娴也不知道啊，只知道他叫余德，是个读书人。”陆晞委屈道。
罢了，看来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茫茫人海去哪里找一个叫余德的读书人，纵是陆晞愿意帮忙，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城隍罢了，只能查阅辖地的户籍。
若是用了尤书娴的躯壳，又不履行诺言，骗鬼可不是好玩的。
“这个要求听起来简单，可着实难办到啊，枉费你一片苦心了，尤书娴的躯壳不能用。”虽然事没办成，顾影怜还是感激陆晞的。
“别呀，我当时也对尤书娴坦言，就凭一个名字和读书人的信息恐怕难以找到她说的那个余德。可尤书娴却是个善解人意的，她说慢慢找也行，若实在找不着也是命数，只是不许昧下那笔珠宝，更不能转送旁人。”陆晞急道。
这么听起来倒是可以借来一用，谁知道这躯壳能用多久，用的时候尽心帮她找一找，找不到她也不怪罪，至于那匣子珠宝，身外之物，除了凡人会眼红，顾影怜还不至于去挪用。
“难为你想得周全，如此便多谢了。”顾影怜感慨陆晞这种毛毛躁躁的性子，让他往前走，哪怕前头是个坑也直接跳了，对这件事倒是上心了。
见顾影怜点头，陆晞开心撑开收魂伞，“走，我现在就带你去。”
顾影怜乐得不用抛头露面走在阳光下，附在伞里随着陆晞的步子晃晃悠悠。
不知道走了多久，顾影怜听得耳边吵吵嚷嚷尽是推杯换盏之声，隐隐还有人间烟火气顺着伞的缝隙飘了进来。
“这是到了哪里？”顾影怜觉得不太对劲。
陆晞“嚓”地撑开伞，一股浓郁的菜香、酒香扑面而来，居然置身于闹市中的一家酒楼。
“你把尤书娴的躯壳藏在这儿？”顾影怜知道陆晞不靠谱，但也不至于这么不靠谱吧。
“当然不是，放心吧，放在一个稳妥的地方了。”陆晞欢快地牵住顾影怜的手：“这家酒楼的的廖糟鸭是煊城一绝，上次有信士许愿供奉了廖糟鸭爪，说将来还愿就供全鸭，可我就要回垣州了，他还没来还愿，我只好亲自来吃。”
陆晞不知道这些天在煊城游手好闲逛了多久，熟练地对跑堂伙计说：“要一只廖糟全鸭，各色果子也都来一样，酒要最好的。”
跑堂伙计应了一声，大声吆喝道：“好咧，贵客一位，楼上请！”
顾影怜没有躯壳现不了形，凡人是看不见她的，陆晞又追加了一句：“要两副碗筷。”
看着一桌子的菜肴，顾影怜心存疑虑，“你哪来的钱？”
点石成金？还是用了尤书娴的珠宝？还是他根本不打算结账？
陆晞吃得正欢，见顾影怜不动筷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把铜钱、碎银，“放心吃，有的是钱，都是功德箱里的。”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城隍庙里的庙祝怎么也想不到城功德箱里丢的钱是城隍爷爷拿走的吧？
也罢，横竖是信士供给城隍爷爷的，让他用了不算打水漂，顾影怜有些好笑，从那把铜钱里摸走两个，自己也不妨当一次贼婆。
大堂的正中摆了一张书案，坐着一个说书先生，正在说《杨家将》。
可是今日食客们都在自己讨论这煊城最近发生的一桩命案，说得沸反盈天，说书先生的惊堂木都压不住。
眼看着今日的赏钱就要泡汤了，说书先生也是精明的，见无人听他的书，索性站起来大声说：“诸位，安静，安静，我来说一段大家爱听的。”
“下次再吊你的书袋子吧，今日别吵吵。”被打断的食客们只安静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和同桌之人说起了那桩命案。
“诸位是想听府台大人家的那桩命案吗？不妨听我说说，我家那婆子在府台大人的内宅当差三十年，知道的怕是比诸位周全一些。”说书先生提高了嗓门。
这下大堂真的安静了，说书先生又回到了往日被万众瞩目的状态，一拍惊堂木：“今日小老儿跟大家伙讲一段城里刚发生的事，诸位若是爱听，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小老儿在此先谢过了。”
说书先生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说书先生身上，陆晞虽然筷子不停，眼睛也不例外地往那边看去，一双耳朵竖得老高。
“事关本地父母官，咱们也就不说府台大人了，只说煊城江家，大家明白就好。
这江家是个官宦世家，只是到了江老爷这一代没落了，只做了一个小小的府台大人。
江老爷膝下有三个儿子，也是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二三十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全靠着家里的老本过活。
就只有最小的那个小女儿江映雪，生得跟花骨朵儿似的，又知书识礼，针织女红、管家算账一应俱会，将来江家光耀门楣就靠着这小女儿了。”
陆晞自以为对人间的风俗人情都有所了解了，听到此处便插话道：“江映雪再怎么漂亮聪慧，也是个闺中女儿，又不能去考取功名，怎么就指着她光耀门楣了？”
“这位客官问得好，要说这闺中女儿怎么光耀门楣，大家想想昔日的杨妃，也是凭着女儿身为全家赚来列土封侯，引得天下父母不重生男重生女。
这江老爷一辈子没干过什么正确的事，就只做对了一件事，给小女儿说了一门娃娃亲。
你们道这门亲事是跟谁结的吗？正是朝中的大红人赵大学士的儿子。
想当初定亲的时候，江老爷和赵大学士同在一个衙门里任职，而今二人一个是一品大学士，一个是咱们的煊城府台。
府台大人对我等小民来说那是高不可及啊，可真放在朝廷里，知府这个官比芝麻也大不了多少。
将来江小姐嫁入赵家，朝中有人好做官，稍稍提携一下娘家兄弟，必然也能平步青云了。”
众人了然，纷纷感慨将来嫁女要攀高枝才好。
顾影怜也忍不住暗叹，都说人间人难做，可身为一个女人更难做，百年苦乐由他人。
想到这儿顾影怜突然产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自己为什么也是个女儿身了？
明明好像…好像什么？想不起来…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示意众人安静，“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不知道算江家命苦，还是算江小姐命苦，离婚期就差一个月了，什么都置办好了，就等花轿上门的空挡，江小姐命丧囹圄啊。”
这一节才是大家想听的，也不顾说书先生了，纷纷说起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
“可不是嘛，你说一个闺阁女子结了什么仇怨就引来杀身之祸。”
“就是就是，就算有仇人，府台大人家深宅大院，看家护院的一大堆，谁有这飞天本事去江家杀人？”
“谁知道呢？我倒是听说江家小姐也是个不检点的，有人还撞见过她跟外男私会，说不定就是那个外男干的，先那什么什么，后那什么什么，嘿嘿……”
“人都死了，你可积点嘴德吧，一说到年轻女子的命案就有人要编排个奸情出来，你倒是说说，是谁看见的？”
“我也是听说的，现在官府都没个说法，我怎么知道。”
“说书的，你说了这半天，倒是说说谁杀了江家小姐。”
说书的摸了摸山羊胡，卖够关子，一拍惊堂木大喝：“这杀人凶手不是旁人，正是江小姐屋里的丫鬟，尤—书—娴！”
此言一出，顾影怜也抬头侧目。
“啊？居然是一个丫鬟杀的，必是这江家不厚道，苛待了下人。”
“想想也不错，江家深宅大院的，若非祸起萧墙，这太平盛世，寻常外人哪里杀得进去。”
“别吵了，别吵了，说书的，你快说这其中的内情是什么，丫鬟为什么要杀主子？”
说书先生等的就是这一刻，不紧不慢地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罢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竹笸箩，挨个桌子游走了一圈。
众人急着听后续，也都慷慨解囊，不多时铜钱就装满了大半个笸箩。
转到陆晞桌前的时候，顾影怜将陆晞伸向铜钱的手转向了碎银，“咣当”扔进了笸箩里。
陆晞没来得及收回，痛心疾首地对顾影怜道：“这是我要买特产带回垣州的钱。”
顾影怜满不在乎：“你要用钱去功德箱偷就是了。”
“什么叫偷？这本来就是上供给城隍的，我是光明正大的拿。”
说书人听不见二人的对话，乍一见铜钱里的碎银，乐得眉开眼笑：“多谢客官打赏。”
“别谢了，快去说下文吧。”陆晞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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