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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果比预想中的还要好，因为等铁卫们跑完几圈结束训练后，没过多久，戍卫官亲自过来送餐了，还附带一堆木板。
经久不用的大门像是生脓多年的创口，一揭开便发出嘶哑的尖叫。
“今天晚饭有什么？”只要一偏头就能看清，但我还是要问他。
杰帕德没有跟我计较，直截了当道：“三片黑面包，两根红肠和一些蔬菜。可以配上夕红果酱吃。”
“‘夕红果酱’？”我挑眉，“原来那道菜是用鱼沾了果酱才得名啊，我还以为那种鱼本来就叫夕红鱼呢。”
随着我的话，杰帕德显然也想起了那时在餐馆与我同桌的经历，也包括我那只吃了一口就要浪费的鱼。
他又蹙眉了，但口中说出的却是好话：“如果你不习惯夕红果的味道，我可以给你提供别的酱料。”
“不用，酸酸甜甜挺开胃的。我不喜欢的是冷炸鱼的口感。”
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盘晚餐的口感，黑面包肉眼可见的硬和干巴，蔬菜是储存过的有点蔫。红肠……红肠挺好吃的，但和他们放在一起好像又没那么好吃了。
但今非昔比，我已不是正常的贵客，而是一个阶下囚贵客，可别挑挑拣拣最后连黑面包都没得吃了。因此我没再说什么，努力地把这些东西摆成三明治的样子吃起来。
杰帕德目光错也不错地盯着我，好像生怕我会把食物偷偷吐到袖子里。吃得一干二净后，我舔舔唇，直白道：“我没吃饱。”
杰帕德默然了一瞬。对于士兵来说，这些是不亚于压缩饼干的高饱腹感口粮，他大概没想到我居然这么能吃。
“……下次我会多准备些。”
他走到我面前，遮住了屋内本就不多的光线。我刚抬头，就被攥住了手腕，一路拖到床边。我没挣扎，所以他也不算很用力，就这么很顺利地捡起床边早就准备好的链子，把我锁在床上。
“吓我一跳，”我打趣道，“还以为戍卫官憋坏了，想跟我发生点什么呢。”
杰帕德终于瞪大眼睛，反被我的轻佻给狠狠冒犯到了。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以惊人的毅力把那点情绪忍下了，变回公事公办的口气：“……只是预防你攻击或者逃跑。”
他拾起木板来到窗边，戍卫官就此化作建筑师，把窗户上的栏杆填得更细，最后剩下只能塞进指甲盖的缝隙。不过鉴于间隔很短，所以并没有挡住太多的光。
“好手艺。是不是跟你那机械屋的老姐学了两手？”
“稍微……”他刚下意识回答，又闭上了嘴，仍旧不太想向我透露家人的信息。
我没在意，又自顾自地提出要求：“但这一扇小窗户还是不太够，方便的话麻烦戍卫官大人给我带盏小夜灯吧。”
杰帕德没有回答，只是专心地收拾木材碎屑，把房间又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才将我从床上放下来。
做完这些后，见他要走，我说了句“等一下”。
等他回头，我说出意图：“把那个监守我的铁卫带进来。”
“你要做什么？”他又警觉起来。
“他受伤了。”我动作随意地拨弄被单上的纹路，说出的话却很严肃，“你没注意到他的箭伤在恶化么？靠近我的时候一股脓血味。那箭是我的同伴用六相冰凝成的，造成的创口仅用这颗星球的医术很难愈合。本来她可以根治的，但是嘛——你们把她赶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杰帕德的表情渐渐凝重，“…有什么别的治疗办法？”
“跟你讲了你也听不懂，直接把他带过来。我跟同伴了解过一点，起码可以帮他停止恶化。”
他沉默片刻，过一会终于服软了，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麻烦你了。”
在长官面前，小兵收敛许多，就算对我有所不满也隐忍不发，任我用眼睛打量他。
直到我说出一句“脱了”，小兵这才又张大嘴巴。
“脱了吧。”杰帕德附和道。
虽心中疑惑，小兵还是照做了。铁卫制服被盔甲紧压着，和脓血黏在一起，脱下来时难免牵扯到伤口，钻心的疼痛让他有点呲牙咧嘴。
近乎溃烂的伤口浮现在眼前，伴随着更明显的刺鼻味道。
工具也已由杰帕德带来。我一手持针，一手拿纸，先对受害者进行安抚：“我要先清理一下你的伤口，做好准备。”
铁卫不太信任我，犹豫地看向长官。杰帕德也在防备我预谋不测，紧紧盯着我的双手。
我将另一把小刀放在铁卫手中，“如果你觉得我是要害你，那么你随时可以用它刺向我。”
我的胸膛没有任何保护。铁卫握着利器，似乎微微有了底气。
工具探入伤口之中，先将脓血抹去，再挖开浅浅愈合的伤口。找到恶化的根源后，再将药粉融化——溶剂是我的唾液。
当我低头张开口这么做时，铁卫已经疼得眯起眼，而看清我动作的杰帕德道：“……这里有水和碘伏。”
“你嫌恶心？”我擦了擦嘴角，瞥向他。
“不是……”
“那就别管。原理我也不太清除，但我们这个种族、尤其是我的唾液对愈合伤口会有少许帮助。”
杰帕德不再多言，安静地看着我涂抹药剂。之后我便懒得再动，拍了拍杰帕德的肩膀，“你来包扎吧，长官。”
在杰帕德做最后这一步骤时，疼痛渐消，铁卫终于缓过神来，缓缓睁开了眼，一下子便无意地与我对视了。
我微笑一下，摸摸他的脑袋，“你一声都没吭，很坚强。”
早早离家当兵，尽管还很年轻，铁卫却已经很久没被当孩子对待了。他一下子忘记了先前对我的不满，红着脸低下头一句话都嘟囔不出来了。
“你想要什么吗？”杰帕德问我，“作为谢礼。”
“本来就是我弄出的伤口，我来善后也是应该的。”说着，我轻笑一声，“硬要说的话，如果你们能藏一藏对我的不满和敌意，那就是最好的谢礼了。”
“——虽然你们可能不想听，但我还是得重新申明一下。我真的没想过用箭射中谁，是他自己扑上来的。而且不听解释、先出手伤人的是你们银鬃铁卫。”
我云淡风轻地指出这个事实，却好像是什么尖刀一样刺中了戍卫官。金发男子眼神闪烁几下，然后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他好像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我都能猜到他在纠结什么——无非就是因我小小的善举有所改观，可站在军人的立场上又觉得这种改观太过轻易而不坚定。
这是第一步。
要想搞清楚贝洛伯格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必须获得一定的自由或情报来源。而我处在这高塔之中，理所当然地要抓住戍卫官这个资源，一步步地缓解他的防备，让他掉以轻心。
……
翌日，我又蹲守到了送饭的小铁卫。他这次没被我吓到，只是闷着声音问我：“又有什么事？”
“伤口还疼吗？”
“还行……”铁卫有点别扭地回答，像是为了转移话题，刻意地又把餐盘往前放了点，“今天的伙食有汤，你赶紧吃，不然马上冷了。”
“我想见你们戍卫官，不然吃不下饭。”
“戍卫官大人很忙的。”
“他昨晚不还是抽空过来了？”我简直像在故意为难他，“你就像昨天一样跟他打小报告，说我无理取闹欺人太甚。”
“我、我没打小报告——”铁卫抓错了重点。
黄昏在回廊的间隙中洒下，如同橙红色的果酒从倾斜的高脚杯中流淌。我就这么看着被染深发色的戍卫官，步伐迅速稳健地向高塔走来，不耽误一点时间。
他进门时，我正有点打盹，但马上又强提精神道：“戍卫官大人今晚怎么又来看我了？让我猜猜你的下属是怎么跟你说的——”
“是我自己要过来的。”他将一袋物资递给我，“你之前要的夜灯，还有一些水果。我不知道你具体还需要什么，所以请你写在纸上，我会转交给大守护者。”
“大守护者真的会满足我吗？总感觉她把我丢在这儿后就不闻不问了。”
“她很看重你，所以才命令我好好照顾你。”
“‘照顾’？”我没忍住笑了下，揶揄地看向他，“你怎么用这个词？听起来就像是大守护者把我嫁给你了一样。”
“……”杰帕德一时间又被我整得无话可说了，顿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你……”
“我？”
他忍辱负重一般，道：“我今天亲自过来，是经过了一天的思考，决定和你谈谈两件事情。”
“说吧。”我洗耳恭听。
“第一，我需要好好向你道歉。”
“嗯？”
“——你说的很对，在雪原初见时本就是铁卫先动手，以你们的立场，反抗也无可厚非。可我却因此对你们抱有偏见，哪怕大守护者后来让我照顾…让我看守你，我也不自觉地态度冷淡。我不期盼得到你的谅解，但我会好好反思这一过失。”
我对此不置可否，只催促道：“第二呢？”
“第二，虽然我在反思，在努力改变对你的态度，但相应的也希望你能改变自己的态度。那样我们才能有和平共处、互相理解的机会。”
这说话方式有点过于鸡汤，让我怀疑他是从某本人际交往书上学来的，正在我面前背课文。
可我不太吃得进这鸡汤，反而挑眉，“我的态度？从始至终，我似乎都对你们挺客气的，没有恶言相向、横眉冷对过吧？”
“不是这方面……”杰帕德踌躇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那么轻佻。尊重是相互的。”
我立马懂了他的意思，故意拖长音调：“噢——你是感觉被我调戏了，不太舒服。”
杰帕德抿唇，算是默认。
其实我很想回一句“调戏的就是你”，那他的反应应该会很好玩。但我现在身负大业，不得不吞回这些自认为有趣的玩笑，转而用仿佛饱含深意的目光注视他。
“抱歉，我并没有想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停顿片刻，酝酿一下气氛，让眼神变得更加含蓄隐忍，“我只是……总不自觉地想亲近你。”
作为长年征战前线的戍卫官，他长年不接触男女之事，显然一时没有听懂。我便捂着唇，找了一个突显脆弱感的角度，掀起眼睫又欲说还休地望他一眼。
在这连番暗示下，戍卫官总算感知到些许。他愣怔，茫然，而后猛地移开视线，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怎么拒绝我。
半晌，他才开口：“我们才认识几天——”
我不给他发挥的机会，又道：“是啊，才几天……我和这孩子大抵都太寂寞了，才会在你身上寻求不存在的羁绊。”
说完，我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中有淡淡的哀伤自嘲。
“你……”杰帕德有点惊愕，“你怀有身孕？”
“怎么？”我像是也很意外一样抬头，“大守护者没有跟你说吗？”
“她没有和我说太多关于你的事。”
“…少了解些也是好的。”
我垂下眸子，似是不想再多说。如果杰帕德是个合格的外交官，那么他应当知道这个时候就别问了。
但他不是。且这个新事实带来的冲击，让他根本按捺不住疑问：“你的丈夫呢？”
“他不是我的丈夫，只是孩子的父亲。我们已经不会再见了。”
这句话可以勾起很多种想象，但在我刻意营造的悲情中，基本全都指向“遇人不淑”。这会让我显得无比可怜，可怜到之前的轻佻肆意都“情有可原”。
但仅仅悲情还不够，我要塑造的不是怨妇人设，所以还要像包饺子一样，再来点“正能量”强行升华自己。
“可即便如此，这个孩子也是无辜的。”我看向小腹的眼神多了几分柔情，“我只想顺利生下他，哺育他成人。”
“所以——”我走近他，隔着银鬃铁卫的白色手套，轻轻捧握了一下啊他的手，“我会按你说的做，尊重你、理解你……杰帕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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