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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次探了添香阁，得到一些线索，张舟回去后便安排人蛰伏于附近，盯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柳崇然的出现，让他坚定地认为，他们的交易都是通过添香阁达成的，只要能够盯紧，一定可以摸清“他们”都是哪些人，都互相做着何种勾当。
许洛案发生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以来他从未像昨夜一样睡得那般踏实安心。晨起用过早膳，他端了一碗鱼食站在廊下向小池子里投喂，鱼食一入水，鱼儿蜂拥而至，张舟忽然有些恍然。
不久前，也有这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喂他的鱼，那时候两人各怀心思，却又都心知肚明。那一阵他自欺欺人，借着她的主动投靠动了一些私心，无数次将她揽入怀，以为只要她不走，有些情愫总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互相感染，可结局是什么呢？
是她狠心撕破脸，最后两人分道扬镳。
张舟轻笑一声，将手中紧攥的鱼饵全数撒下。
他开始心不在焉，失神到安六何时来的都没发现。
张舟回过神，将碗放在美人靠上，“何事一惊一乍的？”
安六嘻嘻笑着，冲他卖关子，“郎君何不猜猜？”
张舟睃他两眼，“猜不中。”
安六撇撇嘴，有些负气地讲：“不是猜不中，是郎中根本就没有用心猜。你想想苏小娘子多久没来，你竟然不想念？”
张舟身子愣住，一抹惊喜从脸上飞快闪过，很快消失不见，换作了冷脸。
“她来做什么？”
“郎君说的什么话，苏小娘子自然是来看你的啊。”
张舟转身，向着书房而去，抛下一句：“不见。”
安六惊讶，这是脑子坏了还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了，竟然敢说不见！
行了数十步，张舟突然转身，视线穿过院中草木落在方才喂鱼的位置，见那里已是空荡荡。
他失望低头，迈出半步又顿住。
俄顷，他转身，大步流星朝回奔去。
苏九娘站在宅门外，安六满脸沮丧地回来，冲她不情不愿地摇头。
她心里掠过一丝苦涩，很快便释然一笑，“无妨的，那我先回去了。”
正拿起帏帽往头上戴，不经意一瞥，她看见他站在檐下，目光深邃复杂地落在自己身上。
苏九娘手中动作停滞，不知为何，再次见他，心头竟起了些莫名的，道不清的情绪。
她一时间无法理清那些萦绕心间的究竟是什么，只觉得两相对望既让人感到惆怅，又有些窘促。
正当她不知如何打破这尴尬局面时，张舟自台阶而下，清风拂着他的衣袍，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一步一步推向许久不见的她。
安六自觉离开，把这方小小天地留给二人。
“你……”两人同时开口。
苏九娘低头，张舟看着她有别往日明媚的面貌，终是忍不住开口：“一切都还顺利吗？”
苏九娘诧异，“啊”了一声。
张舟轻咳道，“我是说春林苑那边。”
“嗯，还行。”说完这句话，苏九娘觉得自己是个傻瓜，这一次来不就是要告诉他春林苑的事儿么，“还行”是个什么答案？
见她神色有些异常，张舟直言道：“找我有事？”
终于要扯到正题上，苏九娘朝里张望了一番，小心问：“可以进去说吗？”
厅堂内，张舟将茶盏推给苏九娘，见她坐得端正，忍不住打趣道：“许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拘束了。”
这要放在以前，她可是要连夜爬墙进他宅的，来去自由，想干嘛就干嘛。
苏九娘挤了个笑，端起茶碗轻抿一口，瞬时皱紧眉头。
这茶也太苦了些。
张舟暗笑，问她：“很苦？”
苏九娘点头。
“我这段时日也是这么苦过来的。”都怪她。
闻言，苏九娘抬眼打量起张舟，神情里是说不清的怪异。
须臾后，她敛了神色，说起今日登门来的目的。
“我今日是有些新的线索给你。”
“哦，看来苏小娘子潜伏得很成功嘛。”
苏九娘懒理他的挖苦报复之言，只道：“郭柳儿没死，红雀将她掳走后送进了春林苑，京师中豢养死士之人应当就是江照。”
张舟神色有了一丝变化，不过轻易不可察，仍是那般毫不在意的姿态，反问苏九娘：“你想救郭柳儿？”
苏九娘没答这话，起身拿起帏帽，“我现在所知道的就这么多，若是于你有用，那便当是我报答你的，若无用，你的恩情我来日再找机会报。”
张舟一拳砸在桌几上，震得茶碗哐当一声，连茶盖都滑跌到一旁。
他盯着苏九娘要离去的背影，冷声问她：“恩情？我于你能有什么恩情？你不是说我们是互相利用么？”
这三声质问，听得苏九娘心颤，低声答道：“当初利用你实属无奈之举，我很惭愧。”
张舟走到她身前，将她去路挡住，“我要不要你报答，你心中不知吗？”
当初在郑县，她一夜消失，张舟苦寻数月无果，只得作罢，可心中始终记得她的救命之恩。从始至终，该说报答的应该是他啊。
见苏九娘不说话，张舟握住她的胳膊，“苏九娘，我不要你的报答，你该知道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该还你的恩情。”
苏九娘心中愈发慌乱，推开他从旁飞快跑开，连帏帽都来不及戴正。
离开张舟的家，苏九娘直奔归义坊。
前方几个男子正围成一圈嬉笑，苏九娘瞥了一眼，没太在意。
待她走过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放浪的笑声，紧接着有男人说：“这小哑巴长得还不错，把她卖到平康坊去。”
“对，应当可以卖个好价钱。”
苏九娘下意识停下，杵在原地静静地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辞。
“走，把她捆起来。”
几个男人上手拽起小哑巴，小哑巴拼命挣扎，嘴里头咿咿呀呀。
“都哑巴了，还这么吵，把她的嘴给我封了。”
话音刚落，一记拳头砸来，砸的为首的男人一个趔趄倒地，两颗门牙从嘴里掉出，落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剩余三个男人目瞪口呆地看向苏九娘，只见苏九娘旁若无人地将小哑巴拉起来，紧接着冷眼扫向他们。
三人浑身战栗，看向倒地后捧着自己门牙嚎叫的大哥，互相对视一眼，四散而逃。
没了门牙的男人见状，狼狈爬起，张着漏风的嘴嚷道：“等，等我啊。”
小哑巴满怀感激地看向苏九娘，用手势比划着：谢谢你。
苏九娘看不懂，约莫猜着是感谢的意思，笑了笑，说道：“没事了，回家去吧。”
她转身行了数十步，忽然发生不对劲，停下回头看去，竟然是小哑巴。
苏九娘疑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快回家去。”
小哑巴嘴巴一瘪，两行清泪落下。
苏九娘慌了神，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哑巴摇头，又开始比划手势。
苏九娘实在看不懂，便猜起来，“你是在说你无家可归吗？”
小哑巴点头。
得了这个答案，苏九娘犯了难，她也没家，又哪里能大发善心给别人一个家。
她叹息一声，掏出钱袋子，塞给小哑巴，“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翌日，天大亮，苏九娘拉开房门的一瞬，彻底傻了眼。
院子里坐着四个人，她的阿翁，师傅，师弟，还有……
昨日救下的小哑巴。
三个她最熟悉的人此刻正围着小哑巴嘘寒问暖，又是递热帕子，又是倒热水给她喝，阿翁转身去灶房，没一会儿端出一叠小菜，一碗清粥。
小哑巴瞧见她，愧疚起身，行至她跟前跪下，给她磕头。
“哎哟，这孩子……快起来吧。”阿翁率先将小哑巴拉起来。
小哑巴目光一一看过三人，比划着：昨日是她救我，我无以为报。
比划完，三人面面相觑，最终默契地看向苏九娘，“她什么意思？”
苏九娘没答，自屋中取了琵琶出来，冷着脸道：“我不知道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吃过饭后还请你离开。”
林下泉撵上她，“徒弟，她是我今早在大门口发现的，我看她怪可怜，就自作主张把她领进屋。”
“师傅，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被江家人盯上了？我昨日救过她，分明给了她活命的钱，又特意绕路甩掉她，可结果呢？她今日贸然出现在家中，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林下泉愣住，内心隐隐泛起不安的感觉，茫然道：“那我给她些钱，将她打发走。”
近日，张舟派去添香阁的眼线有了回音。
信中说添香阁最近两日频繁有乔装的外族人进出，柳崇然也比往日来得次数多了些，两伙人似有交集，眼线无意中还听到他们一日后要在添香阁交易一批货物。
得此消息，张舟大喜，连夜布局，带着何、宋二人亲自蛰伏在添香阁附近。
京中有宵禁，一旦三声暮鼓敲完，别说出城了，就连个坊门也不得出，他猜测那帮人应当是要在宵禁之前完成交易，然后出城。
何城有些疑惑，“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不都是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进行么？眼下正热闹着，人多眼杂，就不怕暴露？”
张舟拍了拍何城的头，“宋寺正，你来告诉他。”
宋久笑了笑，答道：“添香阁并非清白之地，以我们上次听来的消息可知，它更像是柳崇然与另一帮人的中间人。在自家人的地盘做事，自然要大大方方才行，反之才会引人怀疑。”
何城点头，“这么说来我倒是好奇了，他们会以什么方式掩盖行迹，将所谓的货物顺利运出城外。”
张舟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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