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感觉自己沉浸在一个美梦里面，特别不真实。
连续一周，陆元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担心明天醒过来，会不会发现这都是一场梦，没有好心的宋先生，没有人给他包扎伤口，也不会有人和他一起吃饭。梦破碎之后，他还是自己一个人。
这让他忍不住找宋先生确认。
宋桢发现小孩变得有点粘人，走到哪跟到哪，像是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有时候宋桢写完教案一抬头，就能发现小孩拿着本书，在坐在一眼就能看见他的位置。没有看书，走神的次数变多，然后像是惊醒一般找他的位置。
清晨，宋桢难得起了兴致在院中练剑。
薄雾未散，宋桢的剑像雪一样安静、干净，乍一看是冷冽的，随着剑招轮转，会发现，其实很温柔，像大雪麦盖过麦苗，留下生机。
收势。宋桢抬眼，抓包一只趴在墙上的小孩。
陆元：……
他练到一半就感觉小孩默默爬上墙头，不做声在看。
这孩子怎么像猫一样，喜欢呆在高处的地方。
宋桢上去把小孩抱下来，“不用躲，想来找我可以直接过来，我现在是你师父。”
“是，师父。”
看得出来，小孩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宋桢想了想，从储物袋掏出一把小号的木剑，递给陆元。“刚才的剑法想学吗？”这把小木剑是宋桢前几天削好的，用灵力打磨温养过。
陆元：“想！”
宋桢第一次学剑，他当时师长给他的也是一把小木剑，中正平和，很适合那些初入剑道的孩子。
陆元不同，他初次拿起剑是为了保护自己，铁剑开刃，已经沾过血，染上戾气。但是小孩现在有人护着，不用去考虑怎么下手才能伤到敌人，不用想怎么用剑才能殊死一搏。
想学剑，开开心心学就是，不必在八岁的时候让剑负上那么沉重的东西。
宋桢其实不赞同小孩那么小就苦练，打熬筋骨，小孩二两骨头都没长好，练太过了会落下病根。宋桢限制小孩每天的练剑时间到一个半时辰，将小孩锻炼的时间砍半。宋桢回想一下他见过的剑修，发出了和小天道一样的感叹。
小小年纪就能窥见修炼狂迹象，十成十的剑修好苗子。
未来小修炼狂不知道教他的师父发出了怎样的感慨，陆元现在很开心。
陆元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剑法，怎么说，练起来很舒服，完全没有他平常练的剑法凝滞、卡壳，很顺畅。
他可以练一整天！
然后他的师父告诉他，不可以。接着被提到屋里吃饭。
热乎乎的肉粥，煮得很香。
宋桢实现了承包陆元伙食的愿望，致力于养出脸蛋圆圆的小孩，每天琢磨菜谱和药膳。宋桢把脉探了一下，小孩底子太虚了，出生时没有得到细心照料，很长一段时间营养不良，接触剑法后又长期压榨自己，补补补，都要补起来。
不知道陆元知不知道，宋桢现在对他最大的期待是一顿能干三碗饭。
不过也没事，恐怕知道了，小孩只会努力朝这个目标奋进，他现在能吃两碗饭了，努力努力，三碗在即。
早饭过后，宋桢带着小孩去上班。
他和季山长打过申请，放个桌子在宋桢办公桌旁边完全不是问题。
陆元不考科举，但必要的文化知识和算术还是要学的，不然以后出去被人骗了怎么办？
聚云城入学的时间在春季末尾，明年可以入学，宋桢问过小孩。
“想去上学吗？学堂会有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孩。不去学堂，我也可以教你。”
陆元没有犹豫多久，“我不去学堂。先生，会不会太麻烦您了？”衡量过后，他决定不去上学，学堂可以学的东西不多，他不考科举，不用像书院的弟子那样学习。而且，陆元还是想再找一份工作，时间短一些，工钱不需要很多。虽然先生会养自己，陆元觉得自己不能真的就什么也不干吃白食，要挣钱补贴家用。
“叫师父或者师尊都可以。”宋桢将手上剥好的板栗递给小孩，“那就不去学堂，我来教。不会麻烦，你是我的弟子。”
陆元的确不适合到聚云城的学堂。小孩学习的进度很快，恐怕明年上学之后不久就要跳级。
识字、诗词典故、算学，宋桢都可以教，自家小孩，算不得麻烦。
*
宋桢去上课，陆元熟练地从小书包里面掏出作业，趴在书桌上开始写。
数学题的题目类型都是先生，不对是师父。题目类型都是师父昨天讲过的，陆元做得很顺畅，直到最后的十道大题。题目问法灵活多变，一不小心就会踩坑，还得结合之前学习的知识才能解出来。
陆元没有被卡住，但是做题速度不免慢了下来。
分析题目，找条件，数字运算……
小孩冷不丁抬头，正好对上又一个路过，站在他旁边看的夫子。
张讲师半点不慌，“陆小郎君，在做作业啊。”
一周过去，他们都习惯了宋讲师桌子旁边乖乖巧巧做题的小孩。景澜书院都是一群大小伙子，乍一眼看见个俊秀可爱的孩子，不少新奇，而且小孩一来还是安安静静窝在位子上写作业，猫崽一样，瘦瘦小小的，半点不闹腾。不说他，就连古板的杨老都没说什么。
批改学生的作业改得脑子发昏，出来缓口气，路过看一眼小孩做题，忍不住指点几句。
这一来二去的，越发觉这是个伶俐聪慧的孩子，好感度再次提高。
而且，宋讲师出题水平很高，题面趣味横生，连陆元用的识字课本也是宋桢编写的，好几位家中有幼子的讲师都想来抄录一份。此外，宋桢还将自己总结出教学方式和题型资料分享出来，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没人指摘了。
张讲师笑眯眯看着小孩写作业，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当老师的最喜欢这样踏实聪慧的孩子。他今年三十出头，家里的半大小子正是一个十分跳脱的年纪，难得见到一个那么乖的。
陆元：“张先生好。”
小孩问了声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意思很明显：先生，您怎么还在这？
张讲师：“陆小郎君，是有题目不会做吗?”
陆元觉得自己再想一会就能做出来了，刚想拒绝，“没……”，剩下半个字还含在嘴里，张讲师已经一口气将解题思路说了出来。
陆元愣住,“谢，谢谢，张先生。”张讲师是以为我做不出来，好心给我讲题，可是,qaq
张讲师心满意足地走了。
丹山阁里其他的讲师一直注意这里，见此纷纷用眼神控诉他：欺负小孩你都不会愧疚吗?
张讲师回应：嘿，一点都不会，逗小孩真好玩。
下课后，宋桢回到丹山阁，检查小孩的作业。
陆元将自己的作业簿递给宋桢，眼里藏不住忐忑和期待。
全对满分。陆元心里小小地欢呼了一下。
宋桢翻到后面的大题，给小孩讲其他解法，讲到那一道被剧透的题目，小孩面上露出纠结。
刚刚被小天道现场转述的宋桢，“怎么了？”
陆元：“这道题不是我自己做的，张先生帮我讲了思路。我是不是作弊了？”，小孩有点委屈。
张讲师就坐在宋桢后面，良心开始痛了。
宋桢给委屈的小孩摸摸头，“这是作业，可以问别人的，不算作弊。”
小孩这么甜，真的很担心出去被骗啊。
陆元接下来好几天都收到了张讲师的零食糕点投喂。
疑惑jpg.
小孩再一次坚定了想法：张讲师真是个好人。
*
秋天的风很快荡过去，陆元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走得那么快过，一转眼，他已经换上了冬衣，超级厚实，领口和帽子上还有一层软乎乎的兔毛。宋桢精心养了将近三个月，小孩脸上总算多了些肉，再加上练武，休息足，精气神很好，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被家里人疼爱的孩子。
陆元想起三个月之前的事情，突然觉得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
在陆元拜师后不久，吴家就被抄家了。斩首的那一天，他没有去看。陆元那时候忙着和宋桢过立冬，围炉包饺子。
之后徐屠户一家也没有再找上门过。
陆元的手赶在下第一场雪之前痊愈了，半点后遗症都没有，下雪的天气也不会疼。好了之后，陆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右手练宋桢教的剑法，沉迷练剑，一不留神就超出师父规定的练剑时间两刻钟。小孩可怜巴巴地和师父讲了这件事，“师父，您罚我吧。”宋桢点了点头，对，是应该罚。然后罚小孩收一份整套剑法小人。
宋桢偷偷刻了好几天，相当于修真版本的高达，能演示剑法的那种。
陆元的眼睛蹭一下就亮了。
“庆祝我们家陆元伤好了。这次不罚你，但是下不为例。”小孩的筋骨太脆弱了，还未修炼之前先养着，得时刻注意不能练出伤。
陆元：“师父最好了。”
……
都是好事。
现在陆元唯一烦恼的就是还有三天的除夕。
这是他和师父过的第一个新年，非常重要，一定要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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