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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气晴好。
江乃容早早起床，恍惚间再次确认自己还是那个十六岁的江乃容，今日是回门的日子。
上一世，自从江乃容出嫁以后就极少回娘家了，一来婆母顾氏不高兴她回去，二来尚书府的事情实在太多，根本抽不出时间回去，再来便是继母季氏，每次说到回去看看，季氏便百般理由不让她回去。
用过早饭，江乃容又一次检查了要带回去的东西，满满一大车一样不落，这才放下心来。
“二爷呢。”江乃容问柳儿，“去看看二爷，若是他今日不得空便不用勉强。”
话音还未落，就见沈序之从书房的院门走出来。
他穿了一身天青色锦袍，革带上镶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扣，头发用同样质地的玉冠束起，整个人长身玉立、儒雅翩翩。
江乃容心里沉了一下，好希望他不要去啊。
“准备好了？”沈序之问，好似没有看到她的失落。
“嗯。”江乃容吩咐，“二爷上车吧。”
沈序之登车，江乃容紧随其后，在柳儿的搀扶下也坐进了车里。
车内还算宽敞，江乃容刻意坐在了他的侧面，同沈序之保持了一定距离。
他也不管她，拿出一本书专注地看起来。
江乃容这才舒了一口气，松了松筋骨，一个人想起心事来。
江府的宅院记在江乃容母亲的名下，是当年外祖父送给母亲的成亲礼。
外祖父最疼爱母亲，送的宅院也是又大又奢华，包括家私和园艺，一应请了能工巧匠打造而成，名贵的材料、名人工艺，这座宅子可谓比尚书府都不差。
上一世，江乃容成亲之后，宅院便被父亲和季氏霸着，那时候的江乃容是个傻子，不懂得替母亲守好家当，也不懂得看透人心，就连她出嫁前住的小院儿后来也被四妹妹江玉瑶霸占了。
想起季氏，那张笑盈盈的脸出现在脑海里。
江乃容记得五岁那年母亲过世，同年父亲就领了季氏进门，跟着她一起进门还有一个只比自己小了一岁的妹妹江玉瑶。
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当时的江乃容被继母和父亲教导得不敢置喙，甚至都不去多想。
季氏这个人和顾氏不同，顾氏爱面子但心思直接，恶也恶在表面里。
季氏的道行更深，等闲都看不出她深藏的心思。
江乃容也是经过了上一世的二十年才琢磨过来继母的谋算。
在家的时候，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季氏总是人前人后都紧着江乃容，说她是长女应该享受最好的，还说她没了亲生母亲就该被偏爱。
那时候的江乃容满心觉得父亲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继母，对季氏也十分亲近、信任。
议亲的时候，面对沈序之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京城里的贵女们都快打破了头，继母也从不让四妹妹江玉瑶在沈序之眼前晃荡。
她说：“那是姐姐的良缘，必得对得起她逝去的母亲，乃容有了好归宿她才能放心。”
这话任谁听了不动容，不夸她一句贤良淑德、疼爱子女。
直到后来许多年后，江乃容才慢慢琢磨出点儿不对劲。
沈家是豪门大宅，自然高不可攀，想嫁进来的人趋之若鹜。
但是季氏何等聪明，一早就打听清楚了，这样的沈家表面看着风光其实里头一团乱，顾氏是出了名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刁钻；还有一个皇亲国戚的长嫂，大佛一般高傲霸道；下头三弟妹是个不安分的，外加贪得无厌的小姑子……
这样的豪门大家空有名声和地位，却绝不是理想的婆家。
光内宅之事，就不是一般小娘子能应付得来的。
但是，这样的人家对季氏有用。
上一世，季氏让江乃容利用尚书府二夫人的名义做了不少帮助娘家弟妹子侄的事，他们的前程、学业、婚嫁、子女……无一不成了江乃容分内之事。
尤其是江玉瑶的婚事，季氏竟然将主意打到了皇家头上，利用沈序之攀上了几位皇子……
也难怪沈序之瞧不起她，江乃容想，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是继母和父亲千方百计塑造出来的好形象、好名声，然后利用各种机会参加宴会。
那时候季氏还特意教她应该怎么跟男子说话，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人，举手投足仪态动作如何……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自己当时怎么就傻得看不出来不对劲呢。
就这样想了一路，任凭车外的光影在身上掠过，江乃容沉浸在自己的气愤和计划之中，全然没有感觉到侧面男人的目光。
直到车子停下，她才收回思绪回过神来。
柳儿掀开车帘愣了一下，车内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
“夫，夫人怎么了。”柳儿觉得有点儿害怕，“脸色不好，是病了吗。”
说完下意识地看向沈序之，那眼神好像在问是被二爷欺负了吗，怎么看着这么委屈又愤怒。
江乃容顺着她的眼神看向沈序之，二人对视，她从他脸上竟看到了一丝诡异的笑。
迅速收回视线，江乃容整容道：“没事，下车吧。”
他方才是笑了吧，他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江乃容想着便先下了车，沈序之紧随其后。
二人站定便看到了早已经在府外迎接他们的江家上下和知近的亲朋，热热闹闹地围了许多人。
“乃容，我的儿。”季氏的声音中夹杂着哽咽，人也率先跑过来拉着江乃容的手拭泪道：“可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说完便松了她的手走到沈序之面前，笑道：“姑爷辛苦了，快进去吧。”
一家子立马拥了上来，簇拥着江有道和沈序之往门里去了。
他们都是冲着沈序之来的，江乃容心里明白，也不多说，看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故意借口缀在后头，然后吩咐观言和文正道：
“你们两个将马车赶到对面的院子，就说是我让你们送来的，东西都在那边卸车。”然后吩咐月儿，“你带着他们过去，顺便告诉外祖母我一会儿就到。”
看着车子绕了过去，江乃容这才领着柳儿进门。
正堂里，沈序之坐在了上首的位置，江乃容看到了父亲江有道、大伯江澄春、三叔江连正倾斜着坐姿够着沈序之赔着笑嘘寒问暖。
一旁坐着的大伯母、婶娘、还有长兄、长嫂并着四妹妹江玉瑶和几个小一些的弟弟妹妹们也都看着沈序之，脸上带着谄媚又讨好的笑容。
江乃容扫了，二姐和八弟没在，瞬时没了什么兴致。
今日出嫁的女儿回门，按理说应该紧着女儿照料，这一家子倒好，泾渭分明，装都不装了。
江乃容想起自己还特意提前派人来送了消息，告诉父亲和继母自己在成亲之日失足落水，当夜就叫了大夫。
若是真心顾念着她，怎会到这会儿了，连一个关心她病情的人都没有。
“父亲、母亲。”江乃容进门，坐在了季氏身边的椅子上。
那里原本坐着江玉瑶，江乃容一边叫人一边伸出手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这里还轮不到她坐。
“怎么父亲和母亲都不问问我的病情吗？”
这话问出口，倒也没人顾得上计较她抢了江玉瑶椅子的事了。
屋子里瞬间变得极静。
他们自然不敢问，更不敢在沈序之面前提及。
一来怕沈序之没面子，二来这么一问少不得要给江乃容带些补品、补药之类的东西，三来发生这种事江家惧怕沈家的权势，更怕闹了不愉快毁了这好不容易结下的关系。
上一世就是如此，若是江乃容在沈家瘦了、憔悴了，他们不是装作没看出来就是给她洗脑，夸她苗条纤细，一看就是雍容华贵的尚书府的夫人，简直就是昧着良心尬吹。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没规矩。”江有道训斥她，“你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了吗。”
“是啊，乃容。”季氏赶紧劝她，“你一下车母亲就瞧出来气色不错，又怕惹得你伤心这才没敢提及。”
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江乃容失笑，还未等她说话，季氏就站起来张罗：
“乃容，你看姑爷的茶盏都空了，快给续上水。”
而后又看向江有道，说：“家主，你们陪着姑爷慢聊，我去厨房看看，今日炖了好些个乃容爱吃的菜，我先去忙了。”
夫妻多年，季氏一个眼神江有道即刻明白，轻咳了一声，吩咐江乃容：
“乃容啊，看你母亲这样忙，你也跟着去厨房帮帮忙吧。”
又来了。
上一世就是如此，江乃容又是伺候父亲和沈序之吃喝，又是照顾着继母和厨房的事，还怕沈序之一张冷脸让家人尴尬，忙着帮他说话，替他打圆场，直到沈序之提前离席，她才算松了一口气。
回个门，她比个老嬷嬷还忙。
“不用了。”江乃容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小口啜饮，“厨房的事情母亲能照顾好。”
说完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四妹妹江玉瑶，吩咐道：“玉瑶，你随着母亲去帮忙吧，左右这里也没你什么事。”
江玉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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