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官？
这话甫一出口屋内所有人的目光如刀子般都落到了江乃容的身上。
她自然知道这种身份的人家是不可能报官的。
那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又不是普通小民芝麻绿豆的事都要对簿公堂，世家大族面子大如天，可丢不起这人。再者，这可是二品尚书府，恐怕衙门里的大老爷都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
更何况，这一连串的内宅家丑散播出去若是闹到了皇帝耳朵里，恐怕沈尚书都难以在朝堂立足，一家子都得吃瓜烙。
那样做于江乃容并无半点好处，她不糊涂。
说这话不过是想让顾氏害怕。
毕竟她是个傻子嘛，傻子哪里能想那么周全呢，傻子就应该敢想敢干才对嘛。
果然，顾氏也的确被这大逆不道的言论吓到了。
再看看江乃容那看向窗外浮云的眼神，迷茫、空洞带着一丝决心，心里突突了一阵，这不会是犯病了吧。
大夫说过她脑子里进了水，会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想来八成就是了。
这种念头太可怕了，说什么也得给她压下去，顾氏绷直了身子，面色肃然道：
“莫要再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我把话放这儿，今日发生的事儿若是飞出二房的院子，你们都给我吃不了兜着走。”
她这是借着规训下人杀鸡儆猴，在江乃容面前拿起了婆婆款儿，恐吓她呢。
若是上一世，这样的话的确是能吓住她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是个傻子。
傻子嘛，越吓唬越糊涂不是。
顾氏语毕看了一眼身边的江乃容，她果然害怕了，开始小声啜泣，泪水盈盈：
“可是母亲，那我怎么办，我就活该在这里被人害死吗，若是我死了这事不也是瞒不住吗……”
越说越不着边际了，顾氏头疼。
“夫人，老夫人不是那个意思。”一旁的刘嬷嬷赶紧劝道，“老夫人不是在说您。”
“可是我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啊，你们满京城打听打听去，有哪户像样的人家新婚第二天就要让新娘子张罗着给夫君纳妾的，竟然，还要害死我……”
她越说越悲愤，哭得声音更大了。
“夫人，别激动，咱们不钻牛角尖，事情没那么严重。”刘嬷嬷还在一边劝。
“怎么不严重，母亲都要封嘴了。”江乃容好似想不明白似的，拉着顾氏的手道：“那样刁钻恶毒的老奴，她在二房把持一切倚老卖老地欺负我压着我，若是哪一天我死在她手里，可就……”
连消带打却没点名没点姓，说的是宋嬷嬷暗示的却是顾氏。
刘嬷嬷听着心里一阵感慨，咱们姑娘可是真的开窍了。
那顾氏能指桑骂槐，咱们就含沙射影。
再看顾氏被江乃容拉着手，抽不开也躲不过，一张脸乍红乍白的。
满屋子的人，难看的又何止顾氏一人。
宋嬷嬷跪在那里，这会子已经被搞得晕头转向了。
若说红莲一时得意说漏了嘴，纳妾的事情被江乃容知道了，或许还有可能，但是说她推她下水想害死她，老天爷啊，这可是莫大的污蔑。
而且听着她们越说越像真的，一来一回好似已经认定了推新夫人下水的就是她，而且老夫人竟然还要封口。
“老夫人。”宋嬷嬷急道，“冤枉啊，老奴何曾干过那等害人性命的坏事啊。”
“你干的坏事还少吗？”刘嬷嬷出口打断了她，“这里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宋嬷嬷急火攻心，想说的话没说完整个人都乱了，气得猛然站起身一头撞向刘嬷嬷，将刘嬷嬷直直撞进了床上。
刘嬷嬷本就站在床边安抚江乃容，陡然被她这么一撞整个身子倒向床里头眼看着就砸到了江乃容身上，两个胖胖的嬷嬷压下来，恐怕她那个小身板就……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江乃容瞪大了双眼惊恐之时，就觉得一只大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整个人瞬时腾空而起，那温暖的掌心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臀部，对，是臀部，将她整个人向后带了过去。
猝不及防，两个嬷嬷倒向床上，刘嬷嬷被撞了心口，疼得直流眼泪。
在床尾处，沈序之将江乃容圈进怀里，待她重新坐稳后他才抽回手，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细长的手指捏着茶盏继续饮茶，就是方才托住她臀部的手。
江乃容：……
堂堂尚书府，今日可算是出尽了洋相。
竟然当着老夫人的面发生这种事情，还差点儿又一次害了新娘子。
屋子里倏然乱起来，有哭喊嚎叫的，有护着老夫人的，有护着新夫人的，沈序之好整以暇置身事外。
“夫人，没事吧。”柳儿忙跑过来护着江乃容，月儿则去扶起了刘嬷嬷。
“就是她，这个恶奴，她要害死我，我不要再看见她。”江乃容指着宋嬷嬷的手气得直抖。
“夫人莫怕。”刘嬷嬷强忍着痛跪下来，“老夫人，您都看见了，她当着您的面都敢行凶，太可怕了，若是她管着这院子日后还不知道能发生什么事……”
老仆跪求，江乃容哭泣，一屋子人跪了满地个个噤若寒蝉，乱七八糟。
“罢了罢了。”顾氏也气得直导气，指着宋嬷嬷骂道：“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来人，将宋嬷嬷拖出去，二房的事情以后再不许她再管。”
“老夫人，冤枉啊，老夫人……”宋嬷嬷挣扎的声音渐渐远去。
屋内恢复了宁静。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这二房的事又该由谁来接手呢？
江乃容看了一眼刘嬷嬷，刘嬷嬷意会，跪行了两步道：“老夫人，咱们夫人胆子小，又接连受到了惊吓，这二房暂时不能有生人了，夫人的痴病还不知道何时能养好，老奴斗胆，这二房的事您就交给老奴吧，老奴一定尽心尽力。”
这种话就看谁先说，现在刘嬷嬷先开口了，那就代表了新娘子的意思，而且她口口声声为二夫人着想，人家又实实在在吃了亏受了委屈，的确是没什么理由拒绝。
可是顾氏不甘心啊。
她抬头看向儿子，心里头还是挺恨的。
这女子明明是他要娶的，说好了乖顺听话、识大体、懂隐忍，现在看看，哪一条符合。莫说这痴傻之症，若是当真治不好，尚书府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再看看沈序之，一张冷脸事不关己，方才救他媳妇倒是眼疾手快，这会儿跟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二郎，你觉得呢。”顾氏又一次点了名
这便不能再装了吧。
沈序之淡淡道：“一切听母亲的。”
就知道会是这样，顾氏放弃了，眼下也只能先安抚住江乃容，外头还有客人呢，这些事绝不能宣扬出去，至于其他，日后再从长计议吧。
想到这里，顾氏换了一副慈善面孔，道：“母亲对不起你，让你新婚之日就受到这样的惊吓和委屈，既然你开了口那这二房的事务就先交给刘嬷嬷吧，她既是你身边的老人，自然得你心意，你且养好身子，其他的慢慢再说。”
江乃容愣愣地点了点头。
真是痴傻样，也不知是真是假，顾氏无奈，连句道谢的话都不会说了。
随即，她又看着刘嬷嬷，语气严厉道：“既然二夫人相信你，那你便仔细着，若是让我发现你不老实，可别怪我尚书府的家规不饶人。”
刘嬷嬷赶紧磕头承诺：“老夫人尽管放心，老奴定会谨慎，一切以二夫人为重。”
得，成了。
红烛滴下蜡，时辰不早了。
刚巧这时门外有小厮来报：“宴席就要结束了，客人们要走了。”
顾氏叹了一口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回头看着江乃容。
灯下看美人，刚哭过的江乃容越发显得妩媚柔弱，眼角上翘，眼尾一颗朱砂痣尤其夺目，朱唇皓齿，莹莹润润，那弱柳扶风的身姿更是玲珑毕现、婀娜傲人。
生得的确是好，顾氏心中感慨，道：“你好生休息吧，明日请安可以晚一些。”
江乃容仍旧是呆呆地点头，也不说话也不相送。
跟着顾氏起身的还有沈序之，眸光轻轻掠过江乃容，他也走了。
所有人悉数散尽，刘嬷嬷谴退了其他伺候的人，柳儿月儿这才围着江乃容查看。
“姑娘没事吧。”
“可撞到哪里了？”
江乃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我没事，刘嬷嬷的腰怎么样。”
“老奴无碍，不疼。”刘嬷嬷也笑了，笑中带泪，“如今算是过了一关，往后咱们都得仔细些，别给夫人添麻烦也莫叫人欺负了去。”
她点着柳儿月儿道：“首先，你们两个就得改口，姑娘是不能再叫了，要叫二夫人、夫人。”
二人忙应是。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未来的路依旧不平坦。
可是眼下，江乃容却不愿多想了，折腾了一晚上，她早就饥肠辘辘了。
时辰太晚了，大鱼大肉的不好克化，刘嬷嬷亲自煮了面端过来伺候她吃下：
“明日要去敬茶，虽然老夫人说了可以晚，但夫人最好还是不要迟到。”
江乃容点头：“我知晓的，我这就睡了。”
刘嬷嬷诧异，看了看院子，又道：“二爷送客人还没回来，夫人不等二爷吗？”
“不等。”江乃容开始更衣洗漱，“我病着呢，过了病气给他就不好了。”
刘嬷嬷：……
不是说装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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