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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祥坐在卧房里，手提着笔，似乎是又想起前朝的时局，垂眸在信上又添了几句。
他在窗棂边岁月静好，身边的下人都被赵夫人叫出去了。只剩莲香在一旁为他研磨，羞怯地看了眼俊秀公子。
赵夫人还叫她过来伺候，多半是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了。
如此自己也可以多与公子亲近，她陷入遐想。
如今公子正妻卧病说话也不作数，凭她是公子亲娘身边的大丫头，在后宅怎么也封个姨娘，比起那些世家小姐也不差到哪去。
低头写字的赵云祥眼眸里闪过一丝嘲弄，他何尝看不出这小丫头的心思，只是如今身边人少，也只能让她在身边伺候着。
“夫人的病，如何了。”
他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今早谢独春府上的人来说，思佩腿伤严重送到医馆去治了，他虽然不虞谢独春越俎代庖，可终究面子上也得过得去。
“听说只是昨日在咱们老夫人面前哭得晕过去了吧，奴婢派人去看过了，不碍事的。”
莲香自然是偏帮着自己主子，明明是被赵夫人折磨晕倒，都被她一张巧嘴颠倒黑白说成是李思佩自己自找没事。
“……”
赵云祥并没有太多所谓，抬起头状若无意看着莲香:“倒是没人来禀报我。”
小丫头到底年纪轻，没想那么多就笑着说:“公子事多哪里能样样都兼具到，况且再怎么说也是后宅女人的事，公子不必上心。”
他“嗯”了一声，也没说赞同还是不赞同，转身继续给父亲写信，苏益多半是拿不下来了，不如放弃了再择它地……又想到昨日阻挠他的王兴武，更是眸色沉沉着重添了许多笔。
不过是依附妇人的懦夫，也敢在他面前抬起架子来。
还有……
他母亲最近实在太急躁，对李思佩越发肆无忌惮，虽然自己妻子是单纯，但她背后毕竟是李家。
李家……还有李思佩的亲弟李权当着差。
他的笔略有倾斜，毕竟是江南商贾之家，出生虽上不比官宦，可谋权私营哪一样不得花钱，当今皇上也对李权大加赞赏，不敢说亲信，至少有抬举的意思。
所以……他揉了揉头，还得抽点功夫去看她，别让李思佩以为他态度转变，到时候李家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
他要在宅中争得脸面，在自己父亲面前显威扬名，还须得依靠外戚。
写完一封信，他本欲打算交给身边的莲香，突然想到什么又把信收了回去。
“左右回去就在这几日了，你去把我的行李打点一下，顺便再去看看夫人，说我晚上得空去看她。”
他坐在客房里，眼睛里不知道在打什么打算，谢独春……他看出她的野心的确并非池中之物，可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
不如先暂表不发，他倒也想看看，能让那个被誉为“鬼面将军”的王兴武俯首称臣的城主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父亲教过，不到水面最后一次波纹停止，绝对不要下水捞鱼。
*
可此刻他心里的那条独春鱼正在他老婆的房间里错愕着用手指指自己。
“我？”
她没听错吧，昨天被她们救下的姱丽女子此刻垂着眼睛，语气平淡:“……嗯，我的腿实在发疼，也因此想请你抱我回去。”
谢独春疑惑巴巴地眨了眨眼，干涩问道:“可，可是，我也抱不动走这么远的距离。”
昨天是她被老登气到爆发出潜力一路把人抱回去，今天早上醒来手都是酸的。
面前的玉人似乎被自己拙劣的借口窘迫到，袖子轻轻捂唇遮掩尴尬道:“唔……或者抱我起来也……”
一旁的白雀立马撸起袖子:“我来！”
虽然同志平时看起来让人不自觉信赖，可作为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自然知道谢独春其实也没有做过什么重活。
抱人事小，别把她同志给整手脱臼了。
伸出的手却触及对方淡漠得仿佛不是在看人的神情时触电一般收回来。
白雀摸了摸鼻子讪讪，跟着谢独春一起久了，她都忘了李思佩的身份是侯府夫人了，到底尊卑有别。
谢独春看着面前又恢复到往常空洞神色的朱颜佳人，其实也在思索着。
用心理健康知识普及的现代眼光来看，李思佩受尽这么多折磨却还默默忍受，甚至毫不在意，有没有可能是患上了某种心理疾病呢。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人格解体……
她的生活还是太大众统计学了，身边顶多有一两个抑郁症的朋友，其他的都暂时没有遇到这样的例子。
好好奇。
谢独春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好奇宝宝。
是一道数学题做不出来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你给他大学的定理她都会自己翻着学了做出来成就感满满的类型。
她高考翻车还是写大题的时候用了超纲知识没证明还很拽地写了一句“显而易见可得”。
结果改卷老师也很拽地给了首尾分1分，其他的装瞎假装没看到。
而没有考上清华的谢独春突然想起了那个经典的句式之“我是一个纯正的m，主人命令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我命令你考上清华”。
嗯……她摩挲着下巴。
清华这里是没有，可如果考虑对研究对象施以一定的奖励机制……
唔姆唔姆，说不定对方会给自己想不到的惊喜，从她的身份层面上给予自己和赵家博弈的资本。
姻亲她是拒绝了，可面对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世家势力，都不说推翻封建社会，如何跳脱出世家在经济和军事上的垄断寻求发展更是个问题。
甩甩头，甩开那些令人厌烦的前景发展，谢独春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嘴里不自觉呢喃道:“奶奶的没钱啊……这做生意做什么好……”
经济不发展起来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军队不得花钱，政治经费不得花钱，科技研究不得花钱，社会福利医疗保障不得花钱……
钱钱钱！
而一旁坐着的女子眼睛中却突然闪过一抹思索:钱，谢独春很缺钱用吗？
如果说到钱的话，自己家里在江南一带富庶，叫人送点钱来用也没什么关系。
况且，她又想起丈夫近乎哄骗似的对自己说，思佩如果喜欢一个人，会为他花钱的，对吗。
李思佩漠然想起自己每次从娘家带了银票和地契回来，丈夫就会格外温柔。
谢独春得到钱也会这样吗？
她抬起雾气沉沉的眼睛，她不在乎，但是只要谢独春能拥抱自己，像昨天一样两个人的骨头紧密不分，她也愿意对她这样做。
而谢独春此刻甚至都不知道赵云祥昨天说的四大家族里的李姓，和面前女子的名字有着惊人的巧合，更多的还是想通过掌握这张底牌在道德资本上占据优势，寻求外部帮助。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烦心事。”
谢独春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想对面前女子做的奖励机制，笑着伸出手:“抱你一路回家是有点困难，抱你上轿子可以吗？”
美人刚才的沉郁一下子一扫而空，呆呆地微微张开贝齿:“啊……”
自己不是还没给对方好处吗，为什么……
还来不及反应，谢独春就蹲下身子为她穿鞋，从李思佩的视角看去，少女脸上细嫩的绒毛都可以看见，她有些羞赧地想挣脱，对方的手掌却不容置喙地轻轻握住她的脚踝:“别动。”
藕粉色的绣花鞋小巧，虽然现在也没有到妇女裹脚的时候，可眼前的美人哪里都是生得极好，连一双金莲玉足被握在人手里的时候，都让人荒谬地想着实在易于把玩。
谢独春却没有那么多歪心思，只是在场人有她师傅师妹，白雀，谁来做这个事儿都不合适。
白雀虽然并不在意这些，但她也屡次强调了，打工人干活是拿工钱的，没必要崇拜老板，只有把膝盖真正直起来，才能收获真正的尊严。
李思佩偏过头，脸上酡红，声音细微颤抖:“可，可以了。”
明明只是帮她穿鞋而已，对方纤长的手指在自己踝袜上游走的时候，她却有一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戳穿心思的羞耻。
谢独春还以为是她不喜欢跟人多接触，也没多想:“噢，那还要抱吗？”
眼前的美人睫毛翕动，冶容多姿，手指不经意间抓紧了自己的衣裳，语气轻微:“要。”
她知道自己太任性，没有像丈夫说的一样做到听话就想要奖励。
可是谢独春不会拒绝她。
少女清丽窕冶的脸庞那样清晰，自己能看清她在日光下瞳孔深处的茶色。
让她想起昨夜二人在黑夜相会时，也是这样的一张妩容在认真看着自己，她一时想得有些激动得气血上涌，咳嗽一阵面色带着病态的潮红。
随后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拥抱，对方的动作很轻，仿佛自己是手里的陶瓷娃娃，稍有不慎就会被碰碎。
她昂起头去看对方的下巴，那里纤细，玉白，甚至感觉只要轻轻一吻就会泛起情欲。
……
被抱下了马车时她都是晕晕乎乎的，极致的喜悦在心中荡漾难以压抑，肌肤饥渴症难得得到满足后的颤抖，以至于对方叫了自己几声都没有听到。
随后那人很无奈地跟她面对面:“能听得到吗，我说，你是不是只能接受特定的人拥抱你。”
这算是洁癖吗？
李思佩愣了愣点头，她从小触碰的人除了母亲和奶娘，再来就是自己的夫君，然后就是谢独春。
可她为什么会发现……
想起自己刚下马车时旁边的嬷嬷想扶一把，结果被自己躲开，她抿着唇，生怕对方不高兴地小声辩解:“我不是嫌弃他们脏，我是害怕自己犯错。”
赵夫人几乎严苛到变态地要求她不许和身边人有接触，说是有失家门风范，然后一定会狠狠的惩罚她和自己不小心触碰到的下人。
该说她是精明于只让自己儿子给予她身体接触从而产生依恋，还是过于自信计划永远不会有变数，以至于让谢独春抱走了李思佩。
“如果犯错的话就会受罚。”
美人忐忑不安的秋水眼眸里是被训诫的懵懂，可谢独春却摇了摇头，摸了摸她的头:“不会的，没有人可以这样对你，哪怕是你自己。”
谢独春抬眸认真地说:“就算有犯错的话，也有律法，在不违反它们的基础上活着就可以了。”
然后，美人昂起美丽忧愁的脸，随着这些煽动的话，一盎司黄金的心继续加权。
她侧着漂亮的脸小小声地叹息:“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律法，什么又是编造出来的谎言。”
伸出手。
她就那样没有防备地握住谢独春的手，眼睛里波光粼粼:“那么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你能替我保护它吗？”
“由你来决定它的生死，由你来保护我，放逐我，欺骗我，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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