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如雨点般落地，洛南回头一顾，车窗尽数碎裂，独剩幽然大洞。
“牛啊小伙子！”
“看到没，咱华夏人就是厉害！”
刚被赶走的游客又重新聚了过来，他们拍掌叫好，大多数是冲着詹姆斯·刘去的，故意抬高音量让他听见。
詹姆斯·刘没有理睬他们，抱着胳膊打量现场，他的表情说不上满意，仍是紧皱着眉头。
他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ok」，态度相当平淡。
洛南知道自己没做到导演满意，他拍拍衣服上的碎玻璃渣站起来，冲着詹姆斯·刘竖起一根手指。
他用贫瘠的英语水平说了两个单词：“onere（再来一条）.”
导演站住脚步，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在剧组中，一般都是导演喊「再来一条」或者「保一条」，多数是拍完一组镜头之后，按照原来的动作演出再拍一段。
多数是导演无法确定刚刚拍下的内容万无一失，借着道具就位演员情感在线时再来一次，事后剪辑时也方便取舍，选效果最好的一条。
而演员提出「再来一条」时，多数只有一个原因：对刚才自己的表现不满意，下次他会做得更好！
詹姆斯·刘看向洛南的眼神里总算多了一点认真。
他一扬手，道具组和摄影组心领神会，按照之前的参数设置重新置景。
游客们却发出了另外的声音。
“几个意思？刚才这么好没过？”
“我看这老外导演就是欺负咱们华夏人听话老实！”
“要我说，还是咱们骨子里不硬气！看到没有？咱华夏人在国外剧组里，那都得看别人脸色，那小伙不就拼了命讨老外欢心吗？”
“嘁！拍什么外国电影，怎么不多支持支持国产电影？”
黄世柏听得怒容满面，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他冲上去，对着围观游客大喝一声：“收声啦你哋妖龙！”
他这一声，顿时引来大妈们的不满：“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
“我们不是在支持国产电影吗？”
“对啊对啊。”
黄世柏冷笑一声：“逼话这么多，怎么没见你们对国产电影做过什么贡献？”
一句粗俗至极的发言，让游客们的脸白了一阵，其中有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服，站出来和黄世柏对峙。
“你有啥资格说我们？你还不是一样，混进外国人剧组里赚刀乐很美吧！”
黄世柏被眼前的蠢货气笑了，他的语意透出寒气，像是一块没有感情的坚冰。
“看到外国电影里有国人你觉得扬眉吐气了，看到国人赚刀乐你又觉得嫉妒眼馋了，演员演戏不为达成导演要求，光顾着扬你国威了是吧？我看诸葛亮草船借箭都不用东风，有你就够箭（贱）的了！”
小伙子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刚要上前骂脏话，被他身边的人拦住。
“别冲动，这人我看着有点眼熟。”
“是啊，他不是皇朝集团的大公子黄世柏吗？”
“有钱人了不起啊，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黄世柏跟游客争吵之时，洛南已经完成了第二条拍摄。
他改良了自己的动作，减少了跳出车窗的刻意性，增加了突然性和意外性。
如果说之前的动作像是他做了一个前空翻跳出车窗，这次他像是被人拽起后衣领丢出的车窗。
这番表演优化，立马得到了导演的正面反馈。
“verynice！”詹姆斯·刘首次露出满意的笑容。
导演慧眼识珠，看得出来洛南的表演相对上一次好了太多。
可当他准备收工时，洛南又站了起来，对他伸出一根手指。
“onere！”
詹姆斯·刘愣住了，他想到了什么，对洛南比了一个ok的手势，并且拿这个手势晃了晃，动作又像是在「擦玻璃」。
他以为洛南听不懂「nice」的意思。
洛南目光诚挚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再次喊出：“onere！”
詹姆斯·刘总算明白过来，洛南依然对自己的表演不太满意。
作为导演，一名演员想要表现得更好，自然是件好事。
在时间不紧张工期不紧凑的情况下，他很愿意给演员精进表演的机会。
詹姆斯·刘同意了，道具组再一次给车更换玻璃。
他们这次看向洛南的眼神不再包含任何轻蔑和嫌恶，反而变成了一种示好。
一名道具师从洛南疯狂地眨眼睛，暗示他别折腾了，过了就万事大吉多好。
你折腾，我们也要陪着折腾。
洛南冲他们露出邪魅一笑。
这个意义不明的笑令道具师们后背发凉，总觉得事情不会轻易结束。
坐在车顶的特技车手一直没下来过。
他非常明事理，连巧克力棒都带在身上，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aciton！”
砰！咣！喀嚓嚓！
洛南这次干脆是整个人趴着飞出车窗，落地时都是脸朝下，看得都觉得疼。
但演出效果得到了成倍地提升！
导演乐呵呵地举起手，正要鼓掌，迎面被洛南一个眼神摁下。
“onere！”
导演肩膀一垮，像是被抢走糖果的小孩，拖着双臂走回监视器前，闷闷不乐地又喊了一次。
“action！”
砰！咣！卡啦卡啦啦！！
嗯？
声音好像不对啊？
导演怔住了，他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了道具组。
道具组也怔住了，他们左右互相看看，面面相觑。
等到他们回头看了一眼临时库房时，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嘴巴长得老大。
完蛋了！
糖玻璃一下子用得太多，他们最后换上去的玻璃是最先拆下来的真玻璃！
犯了这种低级错误，他们死定了！
所有人都看向倒在地上的洛南，他的身旁全是大块的玻璃碎片。
希望人没事！希望人没事！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过了大约半分钟，洛南的脚动了。
在他缓缓起身的过程中，连游客们和黄世柏都不吵了，倒抽一口冷气看向洛南。
洛南转过脸，看着鸦雀无声的现场，茫然不解。
他问导演：“ok？”
詹姆斯·刘拿手一托自己的下巴，艰难地说了一声：“ok！十分的ok！”
急得他把生疏的中文都说出来了。
因为他亲眼看见，一块楔形玻璃正插在洛南的右脸上！鲜血如同戳破的热水袋般汩汩往外淌！
洛南皱了皱眉，揉了一下头。
刚才的玻璃好硬啊，这下又没演好。
他再次举起一根手指，全体工作人员见鬼般地瞪大眼睛，生怕他再次说出那要命的两个词。
“one……”
翻译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去捂住洛南的嘴，嘴里碎碎有词：“别re了哥，见好就收！演戏何必玩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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