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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卫蓟，胡明心颤颤巍巍跟着冬藏回房间，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但蒋珩还没醒。
胡明心想着袖口的血迹，索性去屏风后换了一整套衣物出来，彼时冬藏正洗了两方帕子，一方盖在蒋珩额头，一方擦拭身体。
看着平日那般精神的人躺在床上毫无反应，胡明心忍不住皱眉，心口难免不舒服。
“他要这样多久啊？”
冬藏叹了口气，有点怀疑姑娘还是想把大人扔出去，毕竟对于一个闺阁女子来说，在房间里收留男人还是太冒险了。
她认认真真清理了一个时辰的伤口啊！眼角忍不住抽动了下，张口就把伤口说得严重一些。
“以大人目前的情况，是挪动不了的，会出很大问题。”
胡明心闻言更担心了，偏偏自己还不懂这些事，干着急。
“那除了喝药还需要吃点别的补身体吗？燕窝？人参？你放心，不管再贵的药我肯定想办法弄来。”
永宁侯感恩爹爹的相帮情分，不至于连点补药都不舍得给她。
殊不知这一句更加让冬藏确定了胡明心不想留蒋珩在屋内。什么名贵的药材都行，治好赶紧走。这未免太着急了。大人受伤还不是为了姑娘？
心中为大人所不值，语气不经意间变得傲慢。“现在大人喝药就很困难，没到补的时候，就算要喝补药，燕窝也不适合，这东西一般只供给姑娘这种女子喝。”
胡明心闻言没吱声，咬着唇低头，心中委屈翻涌。
屋内突然安静，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看见湘妃色的帘幔第一反应便是起身。
伤口骤然撕裂的痛觉即便是蒋珩也忍不住喊出声。“嘶！”
胡明心和冬藏连忙扑过去帮忙，但胡明心哪里会有冬藏手快。只能悻悻地收回手，看别人忙活，自己站在一旁憋闷得脸色发白。
“姑娘，你怎么了？”
她听见声音抬眸望去，是蒋珩撑起病体在细心询问她。明明他都伤得这么重了，还要操心她。声音打了个结，曾经娇纵的小姑娘第一次有了报喜不报忧的意识。
“我…没什么”
冬藏回过神，神色严肃。“大人，你这伤不能拖…”
“我没事。”他的伤势如何他自己最清楚，怎么也不能待在这添麻烦。
冬藏张了张嘴，垂下头认错。“是我逾矩了。”
蒋珩正挪动身子下床，听见这话眼皮子一顿，缓缓起身走到小姑娘旁边。“姑娘，你还在生气吗？”
离得近了，隐隐能闻到小姑娘身上的花果香气，吸一口进鼻腔，伤口霎时舒缓很多。
小姑娘错愕地看着他，好似才反应过来他下地了，慌忙地扶起他，低声道：“你…你…你怎么下来了？你伤还没好，回去躺着。”
蒋珩面色平和，似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伤口。“我真的没事。”
“冬藏说你伤势很重。”
“那是她骗你的。”
“啊…？”胡明心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整个人呆呆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蒋珩，杏眸扑闪扑闪的。
而蒋珩，本来对胡明心心软几分。遇上这种攻势只能坚持两秒。
不过，他很受用，昨天刚惹小姑娘生气，今天就抵消了。真的头一次觉得受伤还有及时这种说法。
与此同时，冬藏轻轻剁了两下脚。蒋珩压下眼底的深邃，率先开口。“嗯，正好我受伤了，让她跟我出门照顾我一下。”
“行，那你带走。”
对于胡明心来说，冬藏自然是比不上蒋珩的。
屋子里一下少两个人，彻底清净了。
而蒋珩要冬藏跟来自然不是照顾自己的，干他们这一行，风里雨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反而需要人照顾？不可能眨眼间变矜贵的！只是对小姑娘和冬藏的异样，有点在意罢了。
冬藏是他花大功夫找来的，有了二心他当然可以照杀不误，怕就怕，小姑娘那边不好解释。天天说她坏话的丫鬟没见她干什么，就跟他生气有本事，真像属兔子的。
两人先后进了蒋珩落脚的客栈，因为走得太久，他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提前坐下，咳嗽两声缓缓气。“姑娘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有所不知，姑娘昨夜跟您说完婚约的事，今晨一早便去找夫人聊解除的事。虽然那边不同意，但也松了话口。但就在大人养伤这一会儿，永宁侯世子过来了，事情有变，姑娘脸色就一直不太好。”
冬藏语气中对世子的行为很不解，索性世子没继续为难，也就实事求是报了这么多。
因为，蒋珩脸色已经比刚才还难看了。
他捂住胸口，又咳了两声。失了花果香气，浑身哪哪都不对劲儿，伤口隐隐作痛。
“这件事我知晓了，你逾矩的是什么？”说到此处，他强撑起身体，目光凌厉地朝冬藏看去，紧紧盯着人，仿佛一句话说不对，就要下杀手。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即使他受伤很重，杀一个天璇还是抬抬手的事。
冬藏咽了咽口水，再回答时添了几分拘谨。
“是姑娘怕大人在永宁侯府被人看见不好，所以我…”
蒋珩挥手止住冬藏剩下的话，想起小姑娘担忧地扶住他，让她歇息，连忙摇摇头。
他总算知道，胡明心这么多年跟丫鬟相处的问题出在哪了。小姑娘没那些花花道子，丫鬟却会多想。再加上她本来性子就比较娇纵，误会越积越深。
既然别人不愿意深入去了解小姑娘，他来说。“冬藏，你瞧不上她吗？”
冬藏闻言呆愣于原地，良久，垂下头。她很想反驳这句话。但又不知道反驳什么。也许她潜意识里对这种养尊处优的姑娘确实看不上。
她嫌弃她们一事无成，都是家族供养的废物，如果她能有这种家世一定会比胡明心做得更好。
蒋珩叹了口气，翻转手腕，好像在琢磨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冬藏额头渗出冷汗，紧紧闭上眼。等了好久，蒋珩都没下手，她试探着开口。“大人？”
就在这时，蒋珩将翻转的手腕抬起一只，口中念叨。“假如，这里是一个七八岁跟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然后抬起另一只。“这是从小娇生惯养从未受过苦难的你。”
“在同时遇到危险的情况下，你会选择救这个孩子的命还是你的？”
这个问题对于七星楼的人来说，几乎没有第二个答案。当杀手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心狠。冬藏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报了救自己。
蒋珩：“是啊，都会救自己。所以你可以说她很娇气，但不能否认她的善良。你做她丫鬟也有几天了，她可曾没有根据随意难为你？你不要觉得是你有本事，所以没为难你。她对待所有人都一样。”
“冬藏，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你和她之间一定有误会，她不是嫌我躺在那里染指了她的名声，她只是在担心我伤何时能好。”
“等你真正到了她那个位置，从小被娇惯到大，你不一定会比她做得好。”
这番话醍醐灌顶般灌得冬藏头脑发热，人总是很容易陷入一种误区，就是把现阶段的自己代入她想要的人生，然后理所应当觉得自己会比对方做得很好。
其实芸芸众生，本就没那么多天才。能知晓世事，有过人的本领，是经历和努力教会的。有很多人，从出身就注定拥有很多东西，却连最基础的善良都做不到。
“七星楼的规矩，任务失败不留人。但我给你一次机会，因为什么你也清楚。言尽于此。”
话音落下，冬藏离开的身影渐行渐远，蒋珩勉强睁开眼，粗喘着气靠在椅背上。强撑起精神太久，身上的伤如同反噬一样在消耗他的体力。
伏击太子那一战，微风轻吹过土壤，细砂滚动，地下埋伏的人争相破土而出，足有数十人。太子不完全信任他，大部队没在第一时间进来，所有的火力齐齐对准他一人。
体力快消耗殆尽时，胸口中了一箭。好在他反应快，及时侧过身，没身寸中心脏，偏了两分。
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
他在空中虚抓了两下手，指节微微弯曲，腕骨隆起，胳膊如残枝垂着，那种不能完全掌控身体的感觉又来了。
昨晚对战时他眼前蓦地黑了一下，身上多了三道血口子。不然以左府那些小喽啰的身手，根本伤不到他。
现在麻烦的是，此次受伤太重，会不会一直有这个影响？小姑娘那边着急解决问题，但以这种身子去见永宁侯世子，恐怕不会谈妥，还会办砸。
重病之人，如何让别人信任？
想到这里，蒋珩觉得头更痛了。细细密密的疼意如触角榨取脑海中的精力。胡老爷将姑娘托付给永宁侯府时，可曾想过这种事情？
本是一道留在汴京的护身符，不想成了迫不及待想甩开的东西。像是一只吃人的巨兽，浅浅关在铁笼内，没扣上锁。只要巨兽心情不好，随时可以破开牢门，一口吞了小姑娘。
轩窗蓦地被风推开，夏日的热息袭面而来。蒋珩轻咳了两声，起身关窗。
听见楼上厢房内提到小姑娘的名字，手顿了顿，神色凝重。
那天花灯会下，冒犯小姑娘的兄妹就歇在隔壁，而且，是跟永宁侯世子一起。
“尹贤弟，你我多年好友，说这些就见外了，只我那个表妹近两天才来汴京，我确实不了解。”
尹之昉清润地笑了下。“好，自然不会为难卫兄，只是端君在汴京二十年，胡家姑娘眼睛是我见过最澄澈的，心生喜爱，所以不知侯夫人是否有这个打算？”
蒋珩手握紧窗框，指甲与黄梨木紧紧摩擦，发出声响，伤处被崩开，他险些把自己的肺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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