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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末儿和伊思拉在队伍中后方的女生方阵里走着，没想到凯南的号召力这么强，半岛上所有中学都有学生来参加，五百多人的青年示威队伍举着各色标语和旗帜浩浩荡荡地走向中央大街，仔细看来这些标语既有“无神论者无罪！”“让我们热爱各自的神！”“真正的神不会如此残忍！”又有“泳岛自由精神万岁！”“为什么自治领不能自治？”甚至还有“宗教改革与发展委员会是极端分子的老巢！”雅末儿既没挥拳、又未跟着喊口号，她双眼紧盯着队伍前方男生方阵里穆萨和“火柴”他们的背影，准备一有危险就赶快拖着他们逃跑，必要时她会使出一切招数：撒泼、耍赖、假装晕倒需要照顾……什么都行！
“火柴”喊得比谁都起劲，那块“宗教改革与发展委员会是极端分子的老巢！”就是他高高地举着，一头红发似乎像是革命的火焰在燃烧，烘托着热烈的气氛。穆萨脚步稳健有力，也随着队伍挥拳，
但他什么都没喊，像雅末儿盯着他一样，他也盯着自己的正前方：
艾琳不愿在女生方阵里待着，她站在凯南身边，一手拿着扩音器，一手举着一面小旗帜喊得卖力极了，她总是想助凯南一臂之力，一点儿都不知道她最信赖的两个男青年昨天达成的默契。
王政时期就建成的中央大街宽阔笔直，两旁分布着银行、能源公司、通信公司的大楼，海关、海事局、卫生管理局、科技发展委员会等部门的办公楼也穿插在其间，多年没有翻新的外墙和企业大楼簇新、前卫的装修形成了鲜明对比，道路尽头临海的建筑就是泳岛自治领区委会——王政时期的总督住宅绿树环绕、海风凉爽，门口有一大片巴洛克式的广场，喷泉中央自由女神雕像高举的法杖中射出一蓬水雾，在灿烂的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道晶莹的小彩虹。
学生们打算在区委会门前的广场上进行抗议，方阵还没走到那儿，卖矿泉水、冰激凌的小贩却已经齐刷刷地等着了，好像有大笔生意可做，媒体记者也扛着长枪短炮守株待兔，天空中盘旋的无人机摄影仪闹哄哄地飞来飞去，还有人从两旁的大楼朝下拍照，好像在参观迪士尼花车游行，雅末儿觉得这世界简直匪夷所思。
眼看还有一个路口就要到了，突然另一支游行队伍从太子花园路往这边而来，两支队伍在路口相遇了。对方人数不多，但携带着全套音响，而且大人孩子都有，他们没举任何标语，但黑袍昭示着他们的身份——他们是来庆祝早祷课政策通过的信徒！
一瞬间青年们的方阵静了下来，对方的圣歌旋律飘在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平时本土宗教信徒在泳岛也很常见，他们和其他宗教、教派、修道会和谐共处，相安无事，但此时狭路相逢却似点燃了熊熊战火。看见“火柴”举着的标语，对方的队伍里立刻跳出了几名青年，他们穿着改良过的短黑斗篷和黑裤子，身手相当敏捷，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折叠圣像立牌，展开来足有七八米高，他们几个人一起举着，立刻在气势上站了上风，一个半大孩子爬到拉音响的小拖车上调高了音量，空中响起一声刺耳的“哔——”，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圣歌。
“火柴”一把夺过了艾琳手里的扩音器，率先唱起了泳岛自治领区歌，雅末儿没想到他有这么一把男高音的好嗓子：“只要你信仰自由，我们就没有被剥夺希望——只要你敢于直视，黑暗中也会产生光亮——眺望海峡的眼睛，注视着文明灿烂的东方，那儿是我们的祖先，流血牺牲的地方！”
学生们立刻加入了合唱，血气方刚的青年人激昂的歌声马上把节奏舒缓的圣歌压了下去，对面的黑袍年轻人见状立刻把圣像立牌交给其他人，转而也拿出话筒唱起圣歌来，无奈即使音量更大，但音乐本身的属性不同，圣歌更适合在庄严肃穆的教堂中播放，在嘈杂的街道上没法产生学生合唱这摄人的效果。
学生们斗志昂扬，唱着自治领区歌大步向前，将黑袍信徒挤到了马路边儿上，他们只能干瞪眼。突然间一个黑袍青年大叫起来：“快看啊！那是什么！”他跳起来指着学生方阵中的一幅标语，黑袍人群顺着他所指看过来，立刻群情激奋，就像冰水泼进了滚油中，雅末儿回头一看也惊呆了，一群不认识的外校青年打出了一幅标语，黑色底板上用白字明晃晃地写着：你们的神将你们圈禁起来！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地骂信徒们是傻瓜、笨蛋！攻击别人的信仰和强迫学生上早祷课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践踏他人的尊严。雅末儿简直不敢相信泳岛的中学生里竟然有这么尖锐、极端的人，凯南为什么会同意这帮人加入游行？他平日里主持讨论时都是既公正又慎重的呀！
那几个黑袍年轻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了球棒和钢管，径直冲向了举着那块标语的学生们，方阵立刻乱作一团，那些学生瞬间就被揍得躺倒在地，可黑袍人不肯罢休，冲着周围其他人继续痛殴，几个在女生方阵尾部的女孩也差点被打到，越来越多的黑袍信徒们冲上来，他们没带武器，就徒手上阵和学生们撕扯起来，学生们也不甘示弱，撸起袖子挥拳相向。标语和旗帜被夺过、踩烂，巨幅圣像从折叠的地方断成了几截，穿着小号黑斗篷的儿童在人群中喊叫着，“爸爸！”“费萨尔叔叔！”“哥哥！”他们尖锐的哭叫声在震耳欲聋的痛骂和脏话里像是小猫咪在哀嚎，音响被扔在一边没人搭理，圣歌成为了这场群殴的背景音乐。
伊思拉被挤到马路另一边去了，雅末儿推开人群想要去拽穆萨，他正护着艾琳和凯南继续向前走，“火柴”仍然举着扩音器大声唱着，试图和圣歌、尖叫、咒骂混合而成的洪流一决高下。
一只穿着黑袍的手拽住了她，“臭婊子，敢推我！”一个耳光眼看着就要落在脸上，来人下一刻却重重地扑在地上，帖木儿的长腿从空中飞过，不偏不倚地踢在对方胸前，黑袍人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一个低扫放倒在地，帖木儿拽着雅末儿趁机溜走。
“穆萨他们在前面！”两人在人海中边钻边推，时不时帖木儿还得对来人挥上几拳。
“别管他们了！路上我看见防爆警察来了，过会儿就要打□□了！”帖木儿紧紧拽着雅末儿的胳膊，不让人流把他俩分开。
“我见过你！你是萨拉丁的人！刚才就是你打我爸爸？”一个壮汉堵住了两人的去路，涌动的人潮中，他肉山一样的身体岿然不动。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爸，他要打我女朋友。”帖木儿如此识时务的一面让雅末儿十分惊讶，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臂就放开了，这是在示意她快走，但对方伸出树桩一样粗的手臂将他们都拦住了，眼看着就要挨上一顿，路边播放圣歌的音响突然停住了，转而响起了“当当当”的洪钟，就在此时，数十道烟雾从天而降落入了混乱的人群中。“□□！”“快跑！”学生们乱叫着向路边移动，一瞬间呛人的白雾扩散开来，雅末儿努力憋着气，可眼泪、鼻涕从灼热发烫的眼眶中一下子冒了出来，喉咙里也渐渐发痒。
“当当当”音响仍在播放着钟声，这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黑袍信徒们在□□的白烟中纷纷拜倒，做起了祷告，学生们趁机四散，帖木儿和雅末儿眼前的壮汉也扔下他们就地跪下，两人赶紧一溜烟儿逃走了。
雅末儿被熏得七荤八素，胃里直犯恶心，帖木儿拽着她向广场跑去，泪眼婆娑中她忍不住回头一望：蓝天下，柏油路面上到处是踩烂的旗帜和标语，空中冒着滚滚白烟，上百个黑色的人影在碧海仙山一样缭绕的云雾中拜倒、起立、再拜倒，耳边传来如雷的钟声，这幅既神圣又荒谬的场景深深地震撼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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