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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武大帝的造像,临壁而立,加上高耸的通天冠,约摸二十丈。
棠梨站在造像下,仰头能看见,大帝顶罩圆光,足踏龟蛇,道服羽梳,十分威严。
心中正纳闷,这么高如何能飞上去,就感到腰间一软,盛大人带个力,二人倏然飘起。
他足尖轻蹴,蜻蜓点水般掠过供桌,一个登萍渡浪,体迅飞凫,又越上了石壁。
乘风来去,飘忽无极。
让棠梨一时觉得,自己也能身轻如燕,穿云破虚。
清风徐徐,浮光掠影间,二人已经攀在了造像的鼻子处,这个位置,正好让棠梨能仔细看清,那真武大帝的眼睛。
真武大帝的造像,瞳孔大睁,深邃的眼底,因风吹日晒,略显斑驳,似乎饱含着苍凉。
棠梨从袖袋里掏出图纸,细细比对。
盛从周低头,只见她专注盯着图纸,鸦羽微垂,轻薄颤动的睫毛,蝉翼掠水般掀起涟漪。
“大人,你看,虽然眼睛和耳朵,在同一条水平线,但横向排水口,是下耳孔排水,而这大帝的眼睛,是和上耳廓平行,所以,实际排水的水位线,一定是在眼睑下面,鼻翼上面的,这几日天气晴朗无雨,就算眼睛没有封闭,也不会出现从眼睛流水的可能性。”
盛从周一只手扶着石壁,另一手托着她的腰,低头去看那张图纸时,仿若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棠梨只觉脖子痒痒的,不由将手上的图纸,抬高一点。
因她有些局促,微微侧过了头,不妨手向上抬,正好赶上盛大人低头,一时下颔抵在她,莹白如玉的手背上。
棠梨能够感到,炙热分明的骨体,烫着她的肌肤发麻。
而翘起的小指,触及到坚毅的下颌线,在微凉指尖划过时,偏锐的下颌折角,发出分明的蠕动,紧绷着的实感,如同含着的是她的玉指。
棠梨一时慌忙抽出手,图纸散落一地,她的脸也立时红了。
她从来都是无知无觉,纯任天然,似不会情动的木囊,只撩惹逗引旁人而不自知。
如今羞涩含红,低头咽住话,一番女儿情态,让盛从周心里涌动着,难以形容的怜惜。
他越发轻柔地揽着她,凌空而下,盈盈飞絮,如风卷莲叶,露荷翻水。
“大人”,待盛从周落地放手后,棠梨蓄力稳住声颤,“若是有人装神弄鬼,必然十分了解这造像的构造,须得查查还有哪些人,见过这造像的图纸。”
“嗯”盛大人含着笑,“工部那边,我会着人去查。”
“还有那日来四坊观,打醮斋戒的贵人,也得查问一番。”
棠梨无意识捏着袖口,有意避开盛大人的视线。
盛从周越发觉得心软,“本座已命锦衣卫,将那几日来过四坊观的人,一并传来问话,等晚间人来齐了,即可开始审问。”
“嗯”,棠梨点了点头,“若是无事,卑职,卑职先行回去,复原那颅面了。”
她生怕暴露自己的局促,走得飞快,脚步却如在漩涡里浮沉,一路踉跄虚空。
待回房掩门,看见案上赫然醒目的头骨,瞪眼张嘴,冷冽森然,心里方平复下来。
果然,她最喜欢和尸骨相处,这种心静如水的感觉,最让她自在。
清虚淡薄为务,不交人事,精于技术,概括了棠梨多年的职业生涯。
经此一遭,她重回自己熟悉的领域,摸着骸骨的手,不由轻柔了许多。
人的皮肤软组织,由表皮、真皮和皮下组织组成。脸皮大约在0.07到0.2毫米,真皮约莫0.4到2.4毫米,皮下脂肪层厚度为0.5毫米到1.5毫米。
根据大量人类学测量结果,可知人体的面部厚度,大致是均匀等值的,只有三角区略微厚些,若是发胖,也只有两腮附近长肉。
棠梨将一定厚度的竹签,固定在头骨的标志点上,若是骨相完整的尸骨,她只需九个节点,顶多十六个节点和八条线,就能完整复刻出颅像。可如今这副头骨,白骨化严重,她需要固定三十四个标志点和十六条线,然后用黏土按不同厚度填满,才能尽可能精准的复原颅相。
她一下午沉浸在复刻颅像中,这是一项考验细心和耐力的活计。
等到盛大人来敲门时,棠梨方才站起身,却发现腰酸背痛,如负千斤重,眼睛也因为长久盯着颅骨,一阵目涩和重影。
想活动一下筋骨,腿也有些麻木。
她做事太过专注,常常如此。
“魏棠梨?”盛从周连敲几次门,见她无反应,又连唤几声。
唤最后一声“棠梨”时,如惔如焚,声音里都是嘶哑。
“大人,等一下,我腿麻了!”
棠梨勉强站起身,满手是黏土,一瘸一拐走去开门。
盛从周见她额头是汗,满手脏污,又见屋里一片狼藉,眼神片刻凝滞。
“先去...净手!”
“哦”棠梨应了一声,乖乖洗手。
待她洗完手,盛从周随手递给她一方帕子,她就着帕子擦完手,见他目畔成晦,似有疑难,便轻声问,“大人,可是人来齐了。”
盛从周点了点头,将名册递给她,又告知她案子的进度。
“下午听香官来报,那段黑色碎木,是降真木,可能是死者身上携带,也可能本就是道观里的东西,放在尸体身上能掩饰臭味。”
棠梨想了想,道观里常用降真香,那有降真木并不奇怪,许多道士,常年佩戴降真香木手串,或者以此木做装饰,这并不算有效线索。
“大人,那枯死的植物,太医和听香官怎么说?”
“李御医说,这是寻常干枯后的长生草,有活血通经,化瘀归肝的功效,可若是死者随身携带,长生草顶多两年就会灰飞烟灭...”
棠梨敏锐捕捉大人话中的机锋。
“所以,大人怀疑,凶手近两年,去过石椁,这是凶手身上带去的?”
盛从周点了点头。
“我检查过石椁,四面封闭,不可能是风吹来的,石椁周围,也并无植物生存的环境。”
“大人,凶手如果出入此地,可以掩人耳目,那必然是对此处环境,极为熟悉的人,且他如果杀了死者后,还会回来查看尸骨,是否是对死者,心存滔天恨意?”
“不排除这种可能,本座已经派锦衣卫,在四坊观查找,不死草生长的地方。这种野草生命力旺盛,凶手刻意带来的可能性不大,也可能是衣服鞋帽,无意夹带的。”
盛从周说话间,推开窗子。
棠梨这才看见,外面已是暮浸沉钟,低林萧瑟,一片昏色。
“大人,既然人齐了,先去问问当日情况吧,说不定凶手就在这些人中间。”
“不急,你先休息一会,吃点东西,我稍后在堂室等你!”
“名册你可以先看看,熟悉一下!”
“当日这上元宫内,主要住着伯阳王妃陆念珠,荣安郡主曹锦和,吏部右侍郎蒋桂生夫妇,和其舍妹蒋桂月,以及光禄寺少卿家的嫡女孙燕语。文华殿大学士常升的母亲和妻女,一并下人仆从仆妇三百四十一人。”
“其中,这荣安郡主嫌疑最大,她今年二十八了,却尚未婚嫁,声称入道不嫁,常年斋戒断荤腥,耽于清净,不乐人间。她的哥哥伯阳王,二十岁承袭父亲的勋爵,十余年前,也因为沉迷修仙问道,云游四海去了。伯阳王妃独自带大小世子,这次,是受老王妃的嘱托,给荣安郡主送些衣物吃食。”
“这伯阳王妃,常年深居简出,当日午时来到此处,送完东西,看过小姑后就离开了,停留不过一个时辰,嫌疑较小。”
“再说这吏部侍郎一家,蒋贵生娶得妻子孙婉,就是光禄寺少卿孙燧的妹妹,他的嫡女孙燕语,是和姑姑孙婉一起来的,年方十三,只因和姑姑家的一双儿女交好,此次就跟着一块来了。十余年前,她尚是襁褓中的婴儿,她的嫌疑可以排除。”
“文华殿大学士常升一家,此次大火烧至家中,仆妇数人,命丧火海,常老太太和常夫人,便带着孩子来此祈福消灾,超度亡魂。日常斋醮科仪,敲击木鱼、醮祭拜忏,十分虔诚。至于有无嫌疑,还需再多调查。”
棠梨看着名册,听闻盛大人的讲解,大致捋清楚了关系。
“大人,你方才为何说,荣安郡主的嫌疑最大?”
“因这荣安郡主,道心不稳?”
“道心不稳?”棠梨惊异的重复着,眼里也满是惑然。
“多年前,荣安郡主痴慕蒋贵生,那时,蒋侍郎是新晋探花,少年俊才,积石如玉,可老伯阳王妃,嫌弃蒋侍郎家中寒贫,在朝中毫无根基,更相中世代簪缨的尚书家公子,凭着老伯阳王战功赫赫,为大靖立下汗马功劳,这满朝文武,荣安郡主是可以随便挑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段姻缘被阻扰后,蒋侍郎再娶良人,而荣安郡主也一心求道。”
“只是,数年前,本座查到的消息是,这荣安郡主和蒋侍郎之间,藕断丝连,实在算不上清白。”
“那蒋侍郎的妻子孙婉,尚不知道此事吗?”
“蒋侍郎的妹妹蒋桂月,和郡主是闺中密友,为二人牵线和掩护,孙婉自然不会怀疑。”
“小姑子为哥哥出轨打掩护,这蒋家人,可真是恶心!”
棠梨忍不住吐槽完,又狐疑地望着盛大人,“这些私密苟且的事情,大人如何知道?”
“本座替圣上,行监察百官之职,自是事无巨细,都要让圣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