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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听闻是协助大理寺办案，下意识去望盛大人。
盛从周似乎很享受棠梨的依赖，哪怕只是公事上的求助和询问，都莫名涌起一种愉悦感。
“你想去么？若是想去，那便等大理寺少卿，亲自来请！若是不想，本座就替你回拒了！”
“我想”，棠梨几乎脱口而出，眼里闪着雀跃。
她最擅长的就是破案，若是无案可破，自是天下太平，举世皆欢，自己也能得些清闲，可若是有案子，她还是希望能发光发热，让她在这个女子难以立世的时代，有一片立足之地。
“那大理寺少卿，便是李贵妃的哥哥李时，且在渝州府时，你也算与李家有过过节，京城纵火案刚完结，他便想让你协助查案，恐怕动机不纯，另有企图！”
“哦”，棠梨想到，若是对方有意挑事，她协助查案，那就是给盛大人惹麻烦，便很知趣地说，“大人所言甚是，既是如此，那大人便回拒了吧，省得徒惹事端！”
盛从周眉眼微挑，兴味十足道，“本座只是提前告知你一声，让你有些防备，你既是感兴趣，那便去查好了，本座岂是怕事之人？”
“况且，本座若是怕麻烦，当日不必带你回来，既带了你回来，便定然为你查清家中被灭口的真相，此番，本座还未去找他们，他们便找上门，那便入瓮看看，他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棠梨听闻此言，心里只觉炙热。
她来到这个封建王朝，九死一生，盛大人是那个给她生的人；她无立锥之地，盛大人是那个让她凭借一技之长立足的人。
她本已做好孤军奋战，独自面对前路凶险的准备，可他如万丈明灯，拨开汹涌暗潮，承诺带着她劈浪前行，直到逼至真相。
若说不感动，那便是石头心肠了。
她此刻方明白，狄青为何声声念念着，能跟着盛大人，是自己的福气。
棠梨便有样学样道，“卑职能跟着盛大人，当真是卑职的福气！”
盛从周只觉身体一阵酥麻，一种奇妙地热感，熨帖着胸口。
素来严肃的脸上，浮起一抹薄笑。
“你知道就好！”
季风在旁，如立针毡。
“大人，执笔，要不你们先问问案子，然后再做定夺？”
棠梨面上一哂，颇有些尴尬。
“你方才说是两具骸骨，应当是陈年旧案了吧！”
季风道，“算也不算。”
“本来地下挖出骸骨，也不算什么大事，自有京畿衙门的人管，可这两具骸骨，是昨日施工，刚从四坊观挖出来的，这可是本朝最大的道观，供奉着真武大帝的道场。从道场挖出骸骨，实在是有损天家威严，大理寺这才介入。所以，也算是新案子了。”
棠梨凝眉沉思，四坊观在大靖，意义重大，地位非凡。
因其供奉的真武大帝，乃是大靖的护国神祇。
当年群雄逐鹿，战火纷乱，先皇起势前，为了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就声称自己就是真武大帝转世。
真武大帝是掌管武力的神，先皇也因战无不胜，被誉为‘战神’。
后来，先皇登基后，感念兵戈所向，神阴护佑，不惜动用数州之力，耗时数年，用人数十万，方才在皇城北边的玉山上，建立了真武大帝的道场。
九宫八观三十六庵，七十二座岩庙，十方丛林，四个坊的占地，方才缔造这磅礴巍峨，绵延千里的建筑群。
可即便如此辉煌，今年开春，圣上依然下令，扩建四坊观，以崇祀事，载在祀典。
这两具骸骨，就是扩建施工时，挖出来的。
“季风，虽说是刚挖出来的骸骨，但我听闻，这种大兴土木的地方，挖出陈年旧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这里过去荒山野岭，指不定曾是葬尸之地，抑或穷人无力厚葬，抛尸了也极有可能。”
而且，棠梨心道，用现代科学来看，地下会有地壳和水流运动，也曾发生过一地的尸体，被地下自然运动，带至另一地的案件。
“可大理寺为何一开始，就把这当作命案看待？”
“因为两具骸骨，一具全尸，一具没有头颅，大理寺的仵作师傅验过，那具没有头颅的骸骨，脖颈处割痕整齐，应该是斧子或利刀所为。且两肩井耸，骨头突出，应是生前割掉头颅。”
“那仵作师傅，可验出是男是女？”
棠梨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案子，男子婚内背叛，女子因爱生恨，占有欲爆棚，就砍去了男子的头颅，挖掉了男子的眼珠，以讽刺他有眼无珠，脑袋空洞，然后又自杀殉情，如果这一对骸骨，是一男一女，那就可以从情杀考虑。
“仵作师傅说，两具骸骨，都是男子。”
“卑职想着执笔可能会感兴趣，就从大理寺带回了仵作检验的案卷，执笔可以先看看。”
棠梨打开了案卷，开始细看起来。
如果尸体已经白骨化，那么，仵作就需要通过白骨腐化程度，判断出尸体死亡时间，根据男女骨骼差异，判断死者性别；以及根据耻骨联合的发育状况，推断出死者年龄。
若是用白醋煮尸，还能看到死者生前受了哪些重伤。
在棠梨生活的时代，采用金属阳离子检测法，就能通过放射性同位素，来判断白骨化的程度和推断死亡时间，因为人体骨骼中的，放射性同位素的金属阳离子，不受任何外在因素影响，换言之，对骸骨的整体完整度，要求不高，便是残骸，也能检查出死亡时间和性别。
可这里是古代，仵作依据经验做判断。
而且，从仵作的记录来看，这两具骸骨受损严重，若不是山上寒冷，常年冰封，早已经腐化殆尽，可见骸骨，至少十年之久。
棠梨看到仵作，判断两具骸骨为男子的依据，是《洗冤集录》中有记载，‘左右肋骨，男子各十二条，八条长，四条短；妇人各十二条’时，就已经预感这个检查有问题。
她不由眉头紧锁，暗恨自己当时没有专修法医，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依赖仵作。
不过，就算是现代法医，来到古代也够呛，因为现代验尸，太过依赖科学技术了。
盛从周见棠梨皱眉，担忧道，“怎么了？可是有问题？”
棠梨将检测案卷，推到盛从周面前，她整个人也挪过来，盈盈香气，萦绕着盛从周周身，他抬眼见棠梨，目光严肃专注，没有意识到这种肢体靠近，带来的隐秘折磨。
“大人，这大理寺的仵作师傅，确实学识丰富，不过他判断男女的标准，还是有些问题，你看这里，他说男子肋骨八条长，四条短，其实，男子和女子都是十二条，无长短之分。”
“还有这一处，他说《洗冤集录》中有记载，男子者，其缀脊处凹，两边皆有尖瓣，如棱角，周布九窍，妇人者其缀脊处平直，周布六窍。可就卑职所知，男子和女子，尾骨和脊椎骨连接处，都没有孔窍。”
盛从周也没问她从何得知，只是看了看仵作的署名道，“戚仵作和张仵作，算是大理寺的老人了，若是他们俩检查的有问题，那大靖很难找到更好的仵作师傅了，前日，那更夫李用的尸体，便是张仵作检查的，他素来以心细如发著称。”
“大人，卑职想去看看那两具骸骨。”
“你还会行仵作之道？”盛从周颇为惊讶。
“若是还有皮肉的尸体，卑职不如仵作师傅，不过，若是只剩下嶙嶙白骨，卑职或许略通一二。”
“你想去检查，自然可以，不过今日不行。”
棠梨正想问，为何今日不行，就听盛大人吩咐季风道，“你去报于大理寺，说魏执笔可以去大理寺协助查案，不过，要大理寺少卿，亲自来镇抚司请人！”
让李贵妃的哥哥，亲自来请自己这个小小执笔，这就有点下马威的意思了。
季风领命告退。
棠梨不知盛大人的安排，可看他这副凌人之势，就知道这是锦衣卫与大理寺的较量，她就算心里焦虑案子，也要暂时按捺。
且那两具骸骨，已经过去了十余年才发现，也就不差这两日了。
盛从周在见她轻咬着唇，鬓边几缕青丝，垂落在耳畔，越发衬得肌肤如雪，温婉似玉，吹弹可破的滑腻触感，似乎在他指掌一点点磨，挠得他心里又热又冷又虚汗连连。
“你在想什么？”
他问完方觉荒唐，她便是想什么，因何要全盘告知自己。
棠梨却不觉唐突，“大人，我方才在想，那具无头的骸骨，既然是埋在四坊观，凶手处理这么庞大的尸身，想要掩人耳目，极有可能是住在观中的人。”
她红唇一张一合，盛从周有一些恍神，只注意到面颊发丝拂过唇齿，胭脂血般的蔻唇上，粘着一缕发丝。
想用手拨开。
“大人？”棠梨见他无反应，又唤了一声。
“大人，今日可还有什么公事交待？”
盛从周稳了稳心绪，觉得最近太累，他颇有些古怪之处，却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如此。
“无事，你安心将甜羹吃完。”
这甜羹用冰块浸过，吃起来清凉甜润。
她刚刚关注着案子，确实还有大半碗没有喝完。
棠梨专心吃着，见一向不事口腹之欲的盛大人，又吃了第二碗，不由道，“大人若是爱喝，卑职以后日日给大人摘新鲜枇杷。”
“日日？”
“嗯，日日。”
棠梨心想，和盛大人的恩惠相比，日日摘枇杷算得了什么。
盛从周笑从双腮生，唇角是怎么也压不住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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