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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擒雪听完这番话，一下子心中暖暖的。
这种感觉像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又似乎是发现了有人如此珍惜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惊慌失措。她和行西扬对望了一眼，怕自己掉进他深情的眼里，忙借口：“明天还要赶路，还是先回吧。”
两人回到客栈之后，冷意知却并未归来。直到第二日傍晚，风擒雪才看到冷意知手持长剑靠在门口等候他们出发。他的胸前有一块干了的血渍，风擒雪还以为他受了伤。行西扬问：“你想办的事，办到了吗？”
冷意知淡淡道：“那贼人已被我大卸八块，抛尸荒野于饿狼相食。”
风擒雪一听心头一怔，行西扬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冷意知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三人在黄昏之中出发，两日后抵达恭城下的沛县。
行西扬带风擒雪去拜访了年过七旬的六叔公，叔公说行西扬长得和他爹最像，也和自己的大哥也就是行西扬的爷爷很像。
叔公似乎很喜欢风擒雪，一口一个孙媳妇，还送了风擒雪一个弥勒佛吊坠的项链。
“这次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插手。朝廷之事最说不清，和朝廷做生意容易吃哑巴亏。”
叔公好心提醒行西扬。他当即便听明白，很干脆放了这笔生意，于是传书回家，让父亲不要争这个，让步别家。
“叔公孤身一人在这儿，为何不搬去溯州与我们同住？”风擒雪好奇地问了一句。
叔公知道风擒雪的好心，但他想起了自己的发妻。他们在此地相守四十余年，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多谢你的好意了乖孩子。只是我年纪大了，已经没什么心力再出行。”叔公说完，竟拿出一份他在溯州的地契赠予风擒雪。“我当年从溯州过来闯荡，为了心爱的姑娘，舍弃了一切，一路追到恭城。她不喜欢溯州，因此我也就没再带她回去。这处房产，就留给你们，若是日后有需要，可以搬去住。”
行西扬和风擒雪拜谢了叔公。他们离开时，叔公特意告诉行西扬：“若有朝一日，想离开行家，我这个老头子随时都欢迎你们过来。”
行西扬这才明白过来，叔公似乎比自己要早就发现风擒雪不喜欢生活在行家，当下他心中已开始做起打算来。
*
此时距离离家，才一个多月。本是三个月的行程，虽然生意没谈成，但行西扬索性不顾那些，直接带着风擒雪四处玩耍，因此他们回程时走得慢，一路玩回去。
行西扬给风擒雪买了许多好玩的，又带她去各处吃特色美食，连冷意知也放慢了心情，给萧寻秋带了一只精致的小马驹木雕。
在一处山野眺望谷地时，行西扬问冷意知：“师兄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冷意知说：“想待在山上侍奉师父。师父膝下无子，我是师父养大的。现在既无妻儿牵挂，应当专心照顾师父。”
一旁的风擒雪扒拉开盖在眼上的叶子，骤地转头瞪着冷意知：“说得好似我死了一般。”
行西扬轻笑一声，对冷意知劝道：“冷意知，斯人已逝。人这一生还是当为自己而活，相信师姐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我意已决，勿再多言。”
冷意知起身走远。
风擒雪坐起来，她发现行西扬真的很有自己的想法，并非那种愚孝之人。
*
夜间露宿农家，风擒雪爬上了屋顶喝酒。行西扬见到后，在底下问她：“夫人能否带我一同上来？”
于是风擒雪给他搭了梯子。行西扬第一次上屋顶，有些害怕，但还是坐着。
天上的星星很亮，两人靠得很近。
风擒雪看向行西扬：“你白天那番话，似是意有所指。何为，为自己而活？”
她将喝了一小口的酒递给他，被他放在一边。
行西扬道：“你没有发现，萧寻秋和冷意知，都将他人置于自己之上么？他们看似遵从道义，实则为道义所困。”
“道义本是人所定，却反制于人，只怪他们内心不够坚定，或为世俗，或为自我内耗，究其根本，毫无意义。”
风擒雪：“可你以前……不正是喜欢萧寻秋循规蹈矩么？”
行西扬摇摇头：“不，她并不循规蹈矩。她以前最懂我，不管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管我是什么地位，她总能找出理由安慰我。她是除了我娘之外，第一个没有反对我不脱商籍，第一个赞同我不去科考的人。”
他说完后，顺手拿起旁边的酒开始喝。
风擒雪：“嗯。她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只可惜从小被圈养在宅内，失了野性。”
行西扬忽然就笑了：“你倒是颇有野性。”
风擒雪呆呆看了他一眼，不懂他的意思，行西扬接着说：“我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犹如林间小鹿般灵动的双眼。从小到大，我见过的女子，大多数都是幽怨的眼神，即便是母亲，也难有真正开心的时候。”
“可是你不一样，你......”
他顿住，脸上翻涌出复杂的情绪，眼神在月光下变得更加明亮。
“你就像盘旋在空中的雄鹰，永远也无法关在笼子里喂养。”
风擒雪想：一壶酒都被他喝光光，终于开始胡言乱语了。他一准是喝醉了。
她第一次见他这样，觉得可爱又有趣。至于他说的话，姑且听之任之吧。
行西扬见风擒雪毫无反应，便握住了她的手，正要贴上来，风擒雪本能地一闪躲，行西扬直接跌下去了……
风擒雪捂住了双眼，她知道自己死定了。
他自从喜欢上她，似乎就没有不受伤的时刻……
*
回到溯州之后，冷意知托风擒雪带了小马驹给萧寻秋。风擒雪断然拒绝：“要送自己送。”
冷意知再问行西扬，他也默不作声，婉拒了此番请求。
冷意知心想：这二人平时不是都吵得不可开交，今天难得地一致。
但礼物买了却未送出总是不当，于是他只得跟着他们一起回到行家。
再去时，行家早挂上大红灯笼，贴满喜字，看样子像是刚结束一场婚事。
行西扬一问才知道，萧寻秋已经出嫁了。
冷意知没说什么，他的表情有些落寞，只是转身走了。
“她竟没有等我们回来！”风擒雪气得将手往门上一锤，震得门廊上的碎屑抖落下来，她反而险些吃了一脸灰。
行西扬垂头不语，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晚间百里芷设宴为二人接风洗尘。
百里芷知道风擒雪与萧寻秋之间有非同寻常的关系，便私底下拉着风擒雪偷偷告诉她：“老太太就是怕扬儿伤心，才趁着他出去时把寻秋给嫁了。”
风擒雪一听，立即来气了。但百里芷按住她的手，又继续道：“你且听我将话说完。”
风擒雪于是耐着性子听。
“老太太一直都知道扬儿喜欢她，一开始是觉得寻秋嫁给扬儿有些配不上，萧寻秋没什么背景。但如果要让萧寻秋做妾，老太太又有些不肯，毕竟是自己养大的。所以一直就没有把寻秋许配给扬儿，而且也明着和我说过了，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真是荒唐！”
风擒雪听到了这些话，才发现萧寻秋是如此隐忍地活着。
百里芷惊讶：“难不成你不赞成寻秋出嫁？你不是……”
“先前是我误会了。萧寻秋是个好姑娘，那个京城来的人是个滥情之人，根本配不上她！”
风擒雪话刚说完，行西扬从屋外进来了，方才两人的话他听到几句便已猜测到大半，因担忧风擒雪一会儿惹事，因此先来安抚她。
“人都齐了，你们却在这屋里头说悄悄话。”他很自然地揽过风擒雪的肩膀，“有吧，你不想念家中的饭菜么？”
百里芷见二人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关系反而亲密了许多，心中欣喜万分。
这顿饭风擒雪吃得难以下咽，一看到老太太，一听到她的声音，她便难受得紧，因此只谎称自己身体不适，早早离了席。
*
冬去春来，梅姨娘肚子里的娃娃呱呱坠地。
三月里的好天气，行西扬的二叔也从边疆回来了，不过只是路过，暂坐歇息，他还要进京复命。
二叔见到了风擒雪，直夸风擒雪好身板。行西扬跟二叔在庭院中小谈片刻，不知怎么回事，缠着他要学枪法。
二叔问行西扬：“你的身体能行吗？吃得消吗？”
行西扬道：“总要试一试，我最近感觉比从前好多了！”
话虽如此，但没想到这一试就出了问题，当天不过在院中耍了几下，夜里行西扬的心脏疼的紧，风擒雪急忙叫下人将大夫请来。
行西扬见大夫面色难堪，预感不妙，便对风擒雪说：“想吃夫人做的面了。”
百里芷知道他在支开风擒雪，但风擒雪却没想那么多，此刻他生病了，要她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待风擒雪离开后，大夫看着百里芷，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体状况很差，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两人闻此消息，犹如五雷轰顶。
百里芷忙拉住大夫问：“可是他最近折腾来折腾去的缘故？”
大夫摇摇头，“此病难说，但还是奉劝公子以后不要再折腾自己的身体了。”
行西扬点点头，一时间万般无奈涌上心头。他不过是想努力靠近风擒雪，努力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本想习一套枪法，在她面前耍一耍，给她一个惊喜。现在莫说讨她的关心，怕是相守也难。
“母亲，你先回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行西扬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风擒雪离开自己的场景。
或许，是时候该放走她了。
天命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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