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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她侧身让崔云恪进来，随后将门关上。
闻瑾禾收回最初的尴尬，正色开口问道。
崔云恪挑眉，懒道：“今日作坊开工，我来祝贺。”说完，伸出背在身后的手，将东西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闻瑾禾迟疑地接过。
她看着手中的物件，一个做工精细的小盒子，她打开盖子，里头放着一根通体翠绿的玉簪，黑暗中看不仔细，但隐约能感受到价值不菲。
闻瑾禾有些惶恐，她猛地合上盖子，又恍惚地抬眼看向崔云恪，脸上带着明显的疑惑，她不明白崔云恪为何会送自己这般贵重的东西，沉甸甸的，让她都接不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拒绝？会不会失了礼数？
可若是收下了，她又该怎么偿还怎么回礼……
对她来说这可是天大的问题！
她的神色几经变化，看上去为难极了。
思绪片刻，她一脸痛苦地将玉簪推回去，“大人，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拒绝道。
两手捧着那小盒子，看上去虔诚无比，而崔云恪却只是将目光放在了那盒子上一瞬，又移开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收下吧。”他开口道，声音辨不出喜怒，“我也用不上。”
崔云恪今日来此，也只是临时起意。
他在县衙见到江华时，才知晓今日是什么日子。
崔云恪暗自思忖，或许应该来祝贺一番，毕竟这怎么说都是闻瑾禾生命中重要的时刻，他理应来一趟。
可后来又忙碌起来，压根抽不开身，便只能在天黑后，放下未做完的事务，从马厩拉上一匹马准备动身。
翻身上马前，崔云恪又觉得空着手上门不妥，又返回房内，将这根簪子翻了出来。
闻瑾禾如今能赚钱，寻常东西送去也无意义，他在想起这事时，脑海中出现的便是这根簪子。
在他印象中，闻瑾禾好像特别喜欢绿色，她虽然也穿其他颜色的衣物，可绿色衣裙上身是最多的，她用来绑头发的发带也是绿色，每回见她时，那跟绿发带都好似一只蝴蝶，正欲翩翩起舞。
鬼使神差般，他将这根簪子带上，骑马来到桐源村。
到桐源时，已经很晚了，整个村子黑压压的，路上甚至只见狗叫的声音，各家各户都已然进入梦乡，无人点灯。
无灯无月，一片黑暗。
可闻瑾禾在他眼前站着，却像是身上带着光亮，她的脸上纠结万分，崔云恪或许都能看清她颤动的眼睫。
瑾禾闭了闭眼。
啧，怎么办，还真挺想要的。她来这边大半年，还不曾为自己买过首饰呢，每日梳个辫子，一根发带就能搞定。如今有人送她一根看上去就很值钱的玉簪，她的心又开始痒了起来。
瑾禾一直爱漂亮，也爱漂亮的首饰。
从前是没这条件，好起来后又忙得没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如今有人给送来这般合眼缘的礼物，虽说收下不妥，可她又确确实实喜欢。
唉，她心中叹气，上辈子败家这辈子也败家，没救了！
“崔大人，这簪子太贵重了，我若收下的话，怕是寝食不安，不如算我同你买下，如何？”她开口就跟崔云恪打个商量，若是价格合适，她咬咬牙也就买了，可若是连她如今都买不起，这般贵重那更没有收下的必要了！
崔云恪眼中笑意消失殆尽，似是不明白面前之人怎会这般不解风情，送她的首饰张口就问多少银子她掏钱。
他吸了吸气，“不用银子，你收下就是。”
崔云恪没好气道。
“啊？”瑾禾微微张嘴，睁大眼睛盯着他：“这怎么行，你不收我的银子，那这簪子我还给你。”
说着，她将东西塞到他掌中，仰头对他道：“日后拿回去，送给其他姑娘。”
她语气真挚，带着对崔云恪最虔诚的祝福。
崔云恪如今二十三岁，在大晋也算大龄“剩男”，也不知何时会婚配，既然他不给价格，这簪子她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收下，若是日后遇见心仪的女子，这般贵重的东西，送给她，也好过送给自己。
崔云恪本垂眸看着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不曾动弹，眼睛盯着手中的盒子，冷不丁听见女子这般开口，眉心狠狠一跳。
这人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甚至想直接甩袖子离开，自己就不该来这么一趟！
他没好气地看着闻瑾禾，可对上她澄澈的目光，黑暗中熠熠生辉的那双眼睛，他心中生起的无名火便被水浇了个干净，缴械投降。
他默默收回簪子，对她缓声道：“那算了。”语气中有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失落。
闻瑾禾隐隐觉得崔大人现在这样子有些不对劲，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虽清瘦，可到底体格不同，如今的崔大人垂着头，像只受伤的小狗般耷拉着脑袋，瑾禾看着莫名觉得他有些委屈。
只是她不清楚为何会这般，只当自己生出了错觉。
或许是太晚了，她有些困了。
思及此，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不免担心道：“大人，今夜你歇在哪里？”
崔云恪不在意地开口，“我骑马来的，待会儿便回去。”
他来此是一时兴起，没带人，也不曾找落脚地，这么晚了再大张旗鼓将村民吵醒提出留宿一晚也不太好，若是骑得快，他或许能在天亮前回到县衙，自己还能休息片刻。
闻瑾禾心中很不是滋味。
崔云恪是为了给自己道喜才从南水一路过来，自己若是眼睁睁让他一夜奔波，她又良心何安。
她抿了抿唇，随后对他道：“今日在这休息吧，明日一早再回去。”瑾禾抬头对上崔云恪的双眼，认真地向他提议。
崔云恪愕然，反应过来后摆了摆手：“不用，我来此便是见你，如今人也见了，现在就可以离开……”
“太晚了！”瑾禾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说：“连夜赶路回去的话，我不放心。”
连夜赶路她又如何放心的下？崔大人看着也不像体格极好的人，能几天几夜不睡觉，风餐露宿还能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他人面前。
瑾禾都担心他骑马骑着就从马背上摔下来——困的。
再说了，这又不是没地方住，哪里艰苦到那种地步？
崔云恪还欲拒绝，瑾禾却不像再同他说这些，兀自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人带到她先前住过的屋子里。
他拒绝的话梗在喉中，目光紧紧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沉默着任由一个女子拉着他动作。
瑾禾跨过院子，停在门前。
吴家这座老屋有三间房，老两口住一间，儿子儿媳自然也要住一间，剩下的那间留给两个孙辈，后来儿子儿媳两个人出外谋生，这间屋子便空了下来，小孙子又爱闹腾，老两口自然将人带在身边。
如今瑾禾住的这间，便是芹芹父母曾经那间房。
“大人今晚就住这。”她道：“被褥什么的都是干净的，我也才回来不曾用过。”说出这话时，她甚至有几分赧然，却还是强撑着说完。
“我去跟芹芹睡一个屋，大人安心休息。”话音未落，她一个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崔云恪立在原地，不禁失笑。
……
等到进了对面的屋子，瑾禾靠在门后，手掌不自觉地抚上心口。
“扑通、扑通。”
心跳声极快，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那般清晰有力，一下一下，好似要将她内心深处隐秘的念想摊开，让人无处遁形。
闻瑾禾呆呆地仰头，愣了愣。
床上的芹芹却听见声响，翻了个身，见门口站了个人，自是吓得惊呼一声，瑾禾忙伸出手指嘘了下。
“别吵，是我。”她做贼般低声开口。
芹芹被她吓了一跳，“闻姐姐，你怎么过来了。”她一直住在对面屋子，今日为何忽然来自己房中，还这般模样、
芹芹想了想该如何形容。
做贼心虚？嗯，做贼心虚。
瑾禾坐在床边，对她笑了笑：“今日有些事情，我跟你睡一晚。”
不是贼人是闻姐姐，芹芹也就放心了，她打了个哈欠，又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困，“那姐姐快些睡吧，我也要睡了。”说完，小姑娘又进入梦乡，想来是真困得不行。
闻瑾禾应了一声。
她再次站起身，蹑手蹑脚地移动到床边，正对着的那间屋子燃起一豆油灯，她不自觉看了会儿，直到那盏灯熄灭。
瑾禾不知想到了什么，嘲笑般摇了摇头，随后回到床边脱衣睡下。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闻瑾禾陷入一层又一层的梦境之中，可醒来时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噩梦？美梦？她毫不知情，头痛欲裂地看了一眼天色，方方泛起鱼肚白。
还早。
她并不想早起，又重新睡下，闭上眼睛酝酿了许久睡意却迟迟不曾入睡，在她以为会睁眼到清醒时，她却陷入了混沌，再次入眠。
这次睡得倒是比上一回舒服，醒来时不曾有什么不适之处，伸了个懒腰后换好衣服，芹芹早就起床干活去了。
她一个大人甚至比小孩还要懒，这像什么话，为了挽回些颜面，她快步打开门，院中却还有一人。
“早啊。瑾禾。”崔云恪笑道。
瑾禾这才想起昨夜之事，她向崔云恪道：“早。”随后来到屋内，吴奶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闻姑娘，来吃早饭。”
“我们跟崔大人都吃过了。”吴奶奶的语气意味深长。
芹芹凑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崔大人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也没听见动静，怪不得闻姐姐你忽然跑来跟我一起睡。”
瑾禾：“……”
我怎么感觉这屋子里的人眼神语气都有些不对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