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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魂魄与姜莹彻底融合，里面呢喃声轻缓，没过多久姜莹在众目睽睽之中走了出来。
“回家吧。”她如平常一般淡淡说着，面庞上看不见任何悲伤。
可重华知道，对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傻傻觉得一切都好的姜莹，她声音沙哑，其中疲惫藏不住一丝悲伤。
连姐松开抓着重华的手，几步跑上前抱着姜莹哭。
“二姐让大夫瞧瞧吧。”文哥在身后伸手想要拦住姜莹。
姜莹拿出手绢擦拭掉连姐脸颊处的泪痕，而后朝文哥摇摇头，“走吧，回家。”看病需要钱，她上工挣的钱是要给阿春裁新衣的，断然不能花在这里。
听到姜莹心声，重华红了眼眶，伸出手握住她手腕，“我们卖了蘑菇，有很多钱。”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是最重要的。
“回家。”姜莹牵住重华，一手拉起连姐，神色严肃地走出医馆。
“这.还要请大夫出来吗？”小药郎站在门口，见人被晕着拉进来没多会就站着往外走，其实...药材也不需要多少钱呐。
文哥面上一片晦涩，不假思索地从兜里掏出十几枚铜板，朝那小药郎买几剂补气养血的补药来。
文哥好样的！重华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为文哥点个赞。
她握紧姜莹手掌，感知着这苍老皴裂的手平时做过什么。
魂魄归位，姜莹清醒过来再也不会痴傻，可她不笑不哭让重华更加担心。
“二姐，你还好吗？”重华昂着头，忍不住问出声。
姜莹脚步如飞并没有回应，心绪飘远，已经不在地面上。
“人真脆弱。”
低声细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吵得重华心烦。
“这样就承受不住了？哈哈哈哈。”有声音肆无忌惮地嘲笑着。
“这些人软弱无知，遇见点事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为何不舍弃□□，同我们一般自由自在，勘破这一切。”有声音试图蛊惑。
“血缘至亲又如何，一死既散。”
听着这些声音越来越离谱，重华冷声道，“闭嘴。”脚下藤蔓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快速游走，驱赶周围魑魅魍魉。
“恼羞成怒，哈哈哈哈。”彼时还有声音在看重华笑话。
声音高高低低，细细密密，丝毫不惧藤蔓。
回到家，姜莹如平常一样让连姐照看重华，只身钻进厨房做起午膳，剁菜声不绝于耳。
见重华聚精会神听着厨房动静，连姐牵着她走到厨房门口，见里面人照常做饭，她擦掉眼泪，故作轻松道，“二姐会没事的。”
没事？怎么会没事呢？
重华感觉到趴在门外的魑魅魍魉们，就等着机会钻入家中，搅浑这一家人的灵魂。
“二姐，”她低声轻唤着，不知该怎么帮里面的人。
直到厨房里传来压抑哭声，屋外魑魅开始撞击房屋。
“她能狠心丢下你，自然心里没有你这个女儿，”有声音在厨房内出现，重华能感觉到它站在姜莹身边，想要钻入她身体里取而代之。
“不是这样的！”重华摇头，她听到那女人在神龛面前痛哭，求天地给姜莹一个活路。
如果不卖掉姜莹，宋阿婆会被打死。可若卖掉姜莹，宋阿婆也会死。
“这世上之人都无情，这么多年她不知道你还活着，从未来找过你。”声音朝重华轻蔑一笑，继而漂浮在姜莹身边说着，“她从未爱过你，这世界上也从未有人爱过你。”
重华甩开连姐，朝声音方向跑去，“你闭嘴，不要再说了！”
“哈哈哈，做人真有趣，看你们沉沦在七情六欲里无法自拔，真让人发笑。”笑声传来，让重华越来越愤怒。
她感知到姜莹原本坚定不移的心经过这些话开始摇摆不定。
看重华着急，那身影逐渐亢奋起来，它爱惨了看人挣扎、彷徨、悲痛、绝望。它享受这些情绪，只有这些情绪能让它时刻保持住恨意，“看你如今长成什么样，你这个样子，她就算想认你，也不会想接受你。”
“姜莹，她这一生只为生儿子为钟离一家传宗接代，看她将钟离望培养得多好。唯有你，哦，不光只有你。你长姐，二姐被她们卖掉，被人给吃啦！”黑雾声音陡然拔高，越来越兴奋。
“她容得下男子，却容不下你们。”黑雾笑着笑着，恨意越来越浓，“多可怜啊，没人要你们啊。”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重华怒吼，藤蔓快速沿着她手臂生长出来，化成长剑朝黑雾刺去，“你不知道全貌，就在这信口雌黄。”
眼见着姜莹心念逐渐崩塌，重华生出无力感。
当人看清楚眼前事，情绪自然而然地出现。怒、恨、痛、绝望，抑或是喜、欢、爱。它们萦绕在体内，反复折磨着人心。
只有魂魄不全之人，看不清眼前事代表着什么，才能单纯爱着所有人。
“二姐，别听它说的！”重华从兜里掏出三福给她的干果，塞了满满一嘴，将全身灵力释出包裹起姜莹，“我们爱你，我们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守着你！这世间不只有父母之爱是爱，还有兄弟姐妹之情，朋友之谊。只要你想，它们会陪伴你这一生。”
“若照它所说，失去父母之爱就如坠入地狱，可如今我们活得好好的，不光平安长大还能靠自身力量活下去。”重华身上所聚灵气将黑雾逼退出厨房。
然而黑雾漂浮一圈，绕过重华游走到连姐身边，朝她耳边说，“为什么别人有父有母，你们却没有？是因为你们不够优秀吗？”
长剑从厨房中飞出将黑雾定在地上，对方不屑地从剑身上缠绕几圈，飘荡回厨房，“真可怜啊。”
真可怜啊。
这四个字仿佛一道魔咒，摧残着所有人，引导着这些人的情绪爆发。
瞬间重华脚底踩空往深渊坠去，在下落间她清晰看见眼前出现一幕幕场景。
“打死我，也别想带走娃儿。”宋阿婆用身体护住姜莹，不顾藤条连续挥动将她打得皮开肉绽。
“臭老娘们，反了天了！”男子气恼，直接从腰间解下裤腰带，朝宋阿婆脖间勒去，“胆敢忤逆我！”
见亲儿子要杀人，老婆子连忙上前搭把手。心里想着不如直接弄死，到时候娶个听话的新老婆来。
“见到了吗！你阿娘是迫不得已！”重华大喊着，但四周空空如也，她看不见姜莹连姐所在。
她还在不断下坠，持续下坠，重华隐约觉得不好，立刻握住长剑将手心割开一道口子，沾了血的长剑嗡嗡作响，灵气大涨。她不再犹豫，长剑一挥朝四周一砍。黑幕从眼前消失，一团云雾扑面袭来。
“阿娘，哈哈哈阿娘快来跟我一起玩。”前方传来欢笑声，让重华失神。
她缓缓走进云雾里，瞧见连姐穿着华丽坐在小摇椅上，笑起来脸颊处显出小酒窝来，正兴奋地从一女子手里接过糖葫芦。
“真好吃。”连姐咬下一颗糖葫芦，开心地晃动着摇椅。
“好吃，明天阿娘再给你买。”女子温柔浅笑。
重华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但实在不忍心去打破，一滴泪缓缓从她眼角滑落让她感觉到心痛，“连姐平时都舍不得吃，可在这里，她吃得好开心，原来能看见是这般残忍。”
“对不起，连姐。”重华举起长剑，闭上眼睛朝前一挥。
“阿莹，你瞧外头少爷郎君们，都盯着你看呢。”陌生女声从前方响起，惊得重华睁眼看去。
她瞧见一位佳人手持团扇从前方漫步走来，姿态婀娜多姿，未施粉黛的脸庞精致得像是画中仙。她瞧身旁人这般说，骄傲地抬头朝四周一看，又施施然低眉嘴角勾起笑道：“他们任他们看，我们快走吧，阿娘可要等急了。”
这是谁？气息如此熟悉。
佳人从她身旁经过，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令重华越来越惊心。
这是姜莹！
“二姐，”重华遥遥望着对方背影，握着长剑的手开始颤抖。
这些究竟是真是假！鲜血涌出重华眼眶，刺痛让她脚步趔趄，她撑着长剑半跪地上，血一滴滴落下使地面灼烧起来。
重华缓缓闭上眼睛，坚定地再次站起身，身形在此刻猛涨到大人模样，“我们终该面对现实。”说罢，她抬起长剑朝四周一挥。
光幕破碎，有声音叫嚣着怒骂着。
哭声在耳边回荡着，重华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看不见一丝光亮，这让她心安下来。
“被丢弃，不是二姐的错。”她伸出手摸索到姜莹，贴入她怀抱中，听着对方的心跳声，小声道：“但二姐要记得不要放弃自己。二姐有我们，有这个家。今年阿春姐姐嫁人，明年就是阿喜姐姐。后年乃至十几年后，家里人越来越多，爱也会越来越多。”
听她说这话，滚烫的泪珠从姜莹眼眶中滑下来，一滴滴砸落在重华头顶上。细碎压抑的哭声始终是没忍住，转化成嚎啕大哭。
连姐从厨房外哭着跑进厨房，一把抱住姜莹，“二姐还有我。”
被丢弃，不是被丢弃者的错。
可以恨，可以老死不相往来，更可以怒骂只为泄愤。
但永远都不要放弃自己，任由肉身与魂魄在黑暗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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