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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望归在黑暗中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穿过了某种薄而冰冷的膜，在眼球感受到光亮的时候，她睁开双眼，来到又一个小世界。
一片完全黑白的区域里坐着一群如同复制粘贴的黑白人，他们的手指不停地在电脑上敲打着，黑麻麻的头颅完全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陆望归低下头，发现自己也已然变成了黑白的颜色。
这里的每个人搭在桌子上手臂长短一致，弯曲程度一致，往上看去，他们的脖子长度一致，脸上的表情一致，眼睛眨动的频率一致。
但这些人的长相都截然不同，或是丑陋或是貌美，但偏偏就给人感觉他们好像是同一个人。
他们默契地遵循相同的呼吸频率，一排排黑白色的长条被有节奏地拉长又缩短。
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却只有相貌是不同的。
就像在下雪的时候，每朵雪花飘落的地点和速度都一模一样，你以为这只是你的一场梦，或者只是人为创造的景象时，有几片雪花掉落在你的身上。
于是你仔细观察它们。
然后你发现这几片雪花都不一样，于是你看向其他的雪花，发现每片雪花都不相同。
真实的场景被赋予某种怪异的规则。
而你也理所应当会被这一幕吓醒。
但陆望归此刻却并非是在做梦，她从未见过这种场景，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情景就展现在她的面前，好像他们是真实的，只有她是虚假的。
所有黑白人包括陆望归的身前都有一张办公桌，所有办公桌上摆放的物品都是相同的：一台电脑和一个黑色的瓶子。
她扫视一圈后没有发现自己的队友，于是叹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面前的这张办公桌上，她决定从查看桌上的电脑开始。
这台电脑没有密码，因此陆望归很顺利地就进入了主页面。
但她首先关注到的并不是界面上的文档，而是电脑的壁纸，上面写着：
凌晨12点06分到早上8点办公。
8点到中午12点检测。
12点到12点10分自由活动。
12点10分到晚上18点制作墨水。
晚上18点到18点10分自由活动。
18点10分到23点50分装灌墨水，完成后必须在24点之前返回个人房间。
这些黑字几乎将白色的桌面占满，像这个行程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
其中两次10分钟的自由时间，只能勉强用来满足基本的生理需要，除此之外再无空闲。
更让人觉得骇然的是这个工厂居然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存在，却强行要花费16分钟用来往返个人房间，这是有多害怕在24点之前有人没能返回房间。
或者说，在24点时处在房间会发生什么？
关于这里所说的房间，陆望归在桌面上找到了一个有关文档，其中正好有一张地图。
按这张地图所示，她现在所处的应该是一个类似于流水线工厂的地方，内部结构并不复杂，只有办公区和一块设备工作区，附带一个面积较小的食堂。
而在食堂的不远处，则有一条连起来的小房间，长长的一条，它们紧挨着彼此，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的关节一般。
陆望归将地图记牢后，打开了电脑另一个文档，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个人信息的文档。
里面记录着：第一天，203号。
这个“第一天”应该是对应她刚进入小世界，“203号”应该是自己在这个小世界的编号。
但这个编号她好像刚刚见过，于是她打开刚刚的地图，发现那一连串的房间上用极小白字标注着数字，数字“203”也正好位于其中。
但这些房间编号里只有“201”，“203”等数字，而“202”，“204”等数字则找不到任何踪影。
并且这一连串房间都以“2”打头，找不到以“1”或其他数字打头的房间号。
按理来说最开头的数字应该指的是层数，但这张地图上明确这个工厂只有一层。
目前没有其他线索，她只能将这一点记到心里，着重于当前的情况。
陆望归想要查看时间，以便按照日程表行事，却并没有在电脑上找到当前的时间，反而是在正前方的白色墙壁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时钟，比人还大的一个时钟。
她看着急促的黑色秒针在白色表盘上不停转动。
现在正好8点整了。
一阵刺耳的铃声从天花板传来，这道声音在房间里不停回荡，陆望归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封起来，但身旁的黑白人习以为常，同时停下手上的工作。
“咚，咚，咚。”
黑色的大门被推开，走出一个以白色为底黑色点缀的女人，她踏着黑色的高跟鞋快步走到这个房间的最前方。
“现在开始检测。”是一道标准的女性嗓音。
话音刚落，房间最前面的一个男人迅速起身，踏着奇怪的正步，到达负责检测的女人面前，然后站定，一动不动。
而那个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卷尺，开始对着男人进行测量。
“头颅大小标准。”“手臂长短标准。”“腿部肌肉标准。”……
就这样，她将这个男人完完全全测量了一遍，然后给出了一个标准的评价。
等测量完毕后，她将卷尺暂时收起，开始检查男人的衣物口袋，检查完毕后又对办公桌，以及上面的电脑和杯子进行新一轮检查。
“全部标准，通过检测。”她这样评价这个男人的一切，然后继续对下个人进行检测。
“滋啦，滋啦。”
卷尺的声音在默声中不断重复。
无论是还没检测的人还是检测完成的人，都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人进行检测。
在检测过几十个人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停住了检测。
“滋啦，滋——”
原本应该滑动卷尺的声音戛然而止，陆望归抬头望去，发现女人就静静看着那个卷尺一动不动，现在正在测量另一个男人的头发长度。
整齐的黑色中突立起一根头发。
这根头发超出了应该的长度。
而那个女人转动一下黑色的眼球，用自己漆黑的嘴唇带动森白的皮肤，说出：“不符合标准。”
她没有再做其他的事情，而是转身检测另一个人，没有再理会那个检测不合格的人。
被认定“不合格”的黑白人，在听到“不符合标准”的判定结果后，身体没有再保持那种刻意的呼吸频率，而是开始细微的喘气，身体也渐渐开始颤抖，然后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直到把自己的身体甩到地上，才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匆促爬起身。
又在一瞬间内莫名停住了颤抖，迈着不大不小的步伐返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他拿起那个黑色的瓶子倒向自己的头。
一阵凄厉的喊叫从他的嘴里发出，接着他又用那双白色的手挠向自己的头发。
他的动作越来越激烈，黑色的墨汁飞溅到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面。
黑色的液体从他的头发上缓缓流下，他的脸和脖子也渐渐被黑色侵蚀。
痒意从他的头皮扩散到整张脸，仅凭手止痒已经无法缓解痒意，他不得不伏下身用头在地上来回摩擦。
随着他动作的进行，那些黑色液体慢慢渗入他的皮肤，那根突起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缩了回去。
他的意识好像回归了一点，将身体缓慢地撑起后看向四周，发现其他人都离自己很远。
于是他转了转眼球，将视线挪回自己，想要寻找原因。
他倏地将目光锁定在一处——
是自己黑色的手，他又看了看其他的人。
除了自己之外的手都是白色的。
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是不符合标准的，无论怎么做都不符合标准。
因为自己的手是白色的。
他突然紧锁了黑色的脸，牙齿外眦，下嘴唇因突然的张开而裂出一条黑缝，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垂下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将脑袋凑向自己的手，用唯一白色的牙齿啃噬着自己黑色的手。
黑色的肉一块接着一块掉落在地……
终于，他的整个手都掉落在白色的地上，他高兴地露出自己黑色的牙齿。
这时，有一滴粘稠的黑色液体滴落在他嘴唇的裂缝上，他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用手臂蹭了蹭嘴唇，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鼻子。
笑容倏地凝固。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头被自己倒落的液体染黑了。
这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他愣了两秒后，猛地用头撞向白色的墙壁，一下接着一下。
黑色的头终于摇摇欲坠，但它的主人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将头靠在白色的墙壁上，滑落在地。
他一点也不想要自己的头、自己的手，他只想要和别人一样的头和手。
在这个过程中，那个女人没有责罚他，旁边的人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只有他自己在惩罚自己。
是因为他不像别人。
检测仍在继续，除了那个男人之外的所有人都通过了检测。
陆望归扫到那个最前面的时钟。
现在11点56分了。
这个房间内只剩下了陆望归还没有被检测，那个女人看向了她。
陆望归在看到检测内容时，就把自己的外表【雕塑】成与那些黑白人一样的模样，无论是步伐还是呼吸频率都模仿得毫无破绽。
那个女人照例进行检测，在一番测量过后走向陆望归的办公桌。
那里有陆望归的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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