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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意凝于指尖，清风之力环绕在蒲逸清周身，吹动了他纤细的发丝与长长的睫毛，《上徵密录》悬浮在他与小女孩之间，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将它缓缓打开一页页翻动起来。
唰唰唰。
随着书页翻卷，她的身体逐渐散成无数跃动着的文字，这些文字在空中转呀转，就是不肯进入书本里，直到书页翻完，白衣小女孩再次出现在了蒲逸清的眼前。
“蒲家人，这是怎么回事？你快点让我回去呀。”小女孩哀伤地看着他。
蒲逸清也十分困惑，在他面前的显然是书灵，可为什么没办法把她封印回去？少年苦思冥想，突然拍了拍脑袋，问道：“你可以将名字告诉我吗？如果我能知道你属于哪个篇章，或许有办法。”
“不知道。”小女孩摇了摇头，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你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吗？凭着特征或许也能找到。”蒲逸清又问。
小女孩依然摇了摇头，困惑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蒲家人，让我回到书里，我好像很害怕人类的世界。”
“害怕？”蒲逸清也疑惑了，这个小女孩究竟经历了什么让她迫切地想要回去，其他书灵可是恨不得离《上徵密录》越远越好，“你在害怕着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女孩在脑袋里拼命检索着，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一种名为恐惧的情感裹挟着她，她皱着眉头摇晃着脑袋，双手掩面，“很讨厌，很疼，想死去……”
“别慌。”蒲逸清拍了拍她的肩，“想不起来咱们就先不想吧，别害怕，你知道我们蒲家人一定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显然是奏效了，小女孩逐渐放松了下来，可见她对蒲家人的信任非同一般，像一剂令人心安的良药。
*
白煜狠狠吸了口烟，顿时觉得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一些，他很少抽烟，但此刻只有烟能抚慰他的创伤。他又拔了一口，将烟头按在烟灰缸后，起身慢慢走向隔壁办公室。
小梅的情况比他还要严重一些，腿伤了走路都困难，略带英气的脸上贴了两片绷带，她见白煜进来了，凑着鼻子使劲嗅了嗅，然后伸出了手，“烟呢？也给我一根呗。”
白煜想也没想便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扔给了她，小梅抽出一根笨拙地点上。
她深吸一口却被呛地直咳嗽，于是赶紧把剩余的一大截按灭在老徐工位上的烟灰缸里，她揪着一张脸抱怨道：“真不该好奇，我还是多抹点儿药吧。”
“都跟你说了，这个只对我有用，女孩子就别学人抽烟了。”
看着被迫做起鬼脸的女同事，白煜不怀好意地咯咯笑了起来，活像个捉弄女同学的顽皮孩子。
烟没有止痛的作用，无非麻痹自己而已，以前白煜出任务受了伤后总会抽上几根，当苦涩的味道充斥着鼻腔时，大脑得到了短暂的宁静。
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不想去想，无论伤口还是往事抑或心中的郁结，统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曾今他一度沉迷这种遗忘的感觉，直到越抽越清醒，他就戒了。
老徐此刻推门而入，闻到烟味后立马谴责起了二人，如同一个爱操心的老父亲。
“年轻人不要抽烟，小心以后得肺病，再说这办公室是抽烟的地方吗？给领导看到了多不好……不许嬉皮笑脸，严肃点。”
面对老徐“一本正经”的指责，白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格外温暖，如果父亲还在的话，也会这样唠叨吧？
他享受这样的唠叨，有一种充满羁绊的幸福感，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老徐，你不也抽得乐呵么？下次换我说你。”
小梅笑嘻嘻地看了看他桌上的烟灰缸，提醒老徐他也是“共犯”。
“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可不要多管哦，反正我年纪大了，活一天少一天，痛快才是真的。”
老徐推了推眼镜，突然想起了正事，“哦对了，这是刚出来的报告，你们看一下，听说别墅里有一个佣人醒了，一会儿咱们得去问问情况。”
说完老徐便把一叠文件放在了桌上，白煜翻看了起来。
这是那个发狂老头的尸检报告——当场炸成了无数块，整理现场花了不少时间——略过一连串晦涩的专业名词后，白煜对自己所理解的死因感到十分费解。
“营养过剩？是这个意思吗？”白煜刚说完，小梅就把报告从他手里拿了过去。
于是，她也皱起了眉头，“等于就是把自己撑死了呗？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老徐在拿到报告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提议：“咱们也别瞎琢磨了，你们俩缓缓后赶紧去一趟医院，看看有什么线索。”
“得嘞。”小梅回答地十分干脆，拿起一旁的拐杖就收拾起了东西，白煜钦佩这个姑娘，坚强无畏，从不矫情。
市医院离得不远，开车没过一会儿便到了。
这次郊区袭击事件除了行凶人之外，其余均没有生命危险，受伤最轻的那个已经醒了过来，被安排在了单独的病房里，在药物的帮助下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这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阿姨，腿上打着石膏，头上缠了一圈绷带，神情漠然地躺在床上，护士检查了情况，告知白煜和小梅尽量不要刺激病人。
白煜只是笑了笑，一想到别墅里发生的事，他就无法做出这个保证。
“阿姨，您感觉好点了吗？”小梅轻声细语地问道。
阿姨缓缓点了点头，喉咙里咕哝了一声，听不太真切，不过看上去是能进行沟通的。
“医生说了，您没什么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白煜安抚道。
“我们是警察。”小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白煜，“接到报警后是我俩过去的，已经没事了，大家都平安无事。”
阿姨忽然泪眼婆娑，勉力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谢谢警察同志。”
“应该的，为人民服务。”白煜附和。
小梅见阿姨能说话了，便打算进入正题，她温柔道：“咱们也希望尽快破案，所以打算向您了解一些陈先生平时的情况，您只需要回想他之前的一些生活细节就可以了。”
阿姨显然也不愿意回想恐怖的画面，她挣扎了一会儿后便点了点头。
“那么，陈先生平时是个怎样的人呢？”小梅问。
“挺好的，陈先生是做学问的，很儒雅，对我们也很和善，一点架子都没有。”
“他常出门吗？或者说是离开家里。”小梅接着问。
“不不，他腿不能走路的，平时都是我推着他呼吸呼吸空气，很少独自出去。”阿姨的回答让白煜和小梅十分意外，无法想象健步如飞的老头儿居然下半身瘫痪。
“他这样有多久了？”这回换白煜提问。
“我不知道，陈先生很反感这类话题，不过我过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应该很多年了吧。”阿姨摇了摇头。
“除了老毛病之外，平时身体还好吗？”白煜接着问。
阿姨顿住了，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思索片刻后还是回答道：“陈先生……陈先生前些日子查出了癌，不过目前应该还不严重，但他挺绝望的，脾气暴躁了许多。”
白煜能理解，但询问还得继续，“陈先生日常饮食怎么样？会服用药物之类的吗？尤其是病了之后。”
“先生是有信仰的，很早就不食荤腥了，饮食一直很清淡。药物的话……我也不清楚，不过先生有个私人医生，平时都由他负责，前几天刚过来做了检查。”
“那方便告诉我们这个人吗？”白煜似乎嗅到了可疑点。
“先生称呼他杨博士，好像叫杨君，其他我也不清楚，每次过来的时候先生都不许我们进去。”阿姨在脑海里检索了片刻。
这时护士又过来做检查了，白煜和小梅交换眼神后，小梅便微笑着对她说：“那么辛苦您了阿姨，您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我们再来看您。”
阿姨点了点头。
刚起身，白煜突然想起写字台上放的那个打开着的盒子，于是便问阿姨是否有映像。
“我见到先生这几天时不时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他就放在腿上盯着看，我也感到奇怪，问他也不说。”
*
天黑已多时，白煜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刚打开门便注意到了异常。
除了四仰八叉躺在沙发里看电视的莫桑之外，还有个一身白衣的小女孩缩在蒲逸清的身后，正戒备地看着他。
“恭喜你，又多了个室友。”还未等白煜发问，莫桑便笑眯眯地冲他说道。
看着光头这副喜滋滋的模样，不用说又是他干的好事，毕竟不请自来且臭不要脸是他的拿手好戏。
白煜想发作，可一方面身子过于乏累，二方面对方还是个孩子，在小孩子面前发火不是大人应该做的事。
于是他压下怒火，面无表情地问莫桑：“这位秃子，请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不知道莫桑是对“秃子”亦或是“解释”起了抵触，他皱起眉头嘟着嘴辩解着：“跟我无关啊，这你得问蒲小弟，还有别叫我秃子。”
蒲逸清赶忙主动认了错，并交代了事情的原委，最后充满歉意地说：“抱歉煜哥，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但事发突然，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何况她也不肯离开我。”
如果光头有少年一半的诚恳都不至于成天跟他斗嘴了……不过事情确实也不是蒲逸清能控制的，而且两个人都不用手机，就只能再发发善心，白煜安慰着自己。
“所以，莫桑也没有头绪吗？”他问。
莫桑摇了摇头，又摊了摊手，“没有，不过她和画皮鬼给我的感觉不一样，就好像刚出生，灵气微弱而且……怎么说呢，很新。”
小姑娘玲珑粉糯，以至于白煜也不忍心对她说过分的话，这样的孩子应该无忧无虑才对，奈何脸上却写满了忧伤。
他蹲了下来，让自己与她同高。
谁知小姑娘紧紧攥住蒲逸清的衣角，快速往后缩了缩身子，直到蒲逸清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别怕之后，才勉强接受白煜这个“新人”的存在。
白煜冲她温柔一笑，小姑娘却报以疑惑，她盯着白煜看了许久，突然伸出手摸向他的脸颊。
准确地说，是摸向了他脸颊上的擦伤。
小姑娘的手很软，眸子里满是悲悯，白煜的伤口经由阵阵抚慰后不再疼痛，片刻后她收回了手，却径直放进了柔软娇嫩的唇中。
白煜错愕，立马站了起来，未等他发出质疑，小姑娘便抬头对蒲逸清说道：“蒲家人，这个味道好熟悉，你能帮我找到它吗？”
蒲逸清看了看白煜，又看了看莫桑，最后对上小姑娘的视线，“你要我帮你找什么？”
谁知小女孩却摇着脑袋，哀伤地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很熟悉，我想要很多很多这样的味道。”
就连莫桑也听得一头雾水，此时白煜突然缓过神来，这擦伤是陈先生造成的，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于是他赶忙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给小女孩看：“小朋友，这个人你见过吗？”
她仔细盯了很久，似乎在努力辨认，过了一会儿，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没想到家里的不速之客竟然与案件有关，白煜又欣喜又痛苦，高兴的是线索又多了一个，痛苦的是居然又扯上了怪力乱神，之前的事情他依然心有余悸，不知道这次又会发生什么。
白煜又问了几个关于陈先生的问题，但小女孩却始终摇晃着脑袋，最后只好作罢。
待小区里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熄灭后，今夜的星星也困倦了，此时莫桑指了指小女孩并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那么今晚她睡哪里呀？”
“地板。”白煜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要不要这么残忍？她还是个孩子——”莫桑用谴责的眼神看着白煜，但白煜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便发话堵住了他的嘴。
“我说的是你。”
光头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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