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李胜男和路天辰直奔市郊的天海市殡仪馆。
到了直接找到负责人，二话不说把复制的火化记录递给他，开门见山：“您好，我想问一下，这个记录上写的，六年前负责火化顾东川的这个员工，叫刘昌的，现在还在这工作吗？您能联系到他吗？”
“刘昌啊？”负责人看了看记录单子，摇摇头，“他不在这干了。您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很多人都坚持不下来……刘昌好几年前就转行了。”
“那您现在还能联系到他吗？”路天辰问，“我们有非常重要的线索需要向他求证，您能提供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吗？”
“行，我帮你们找找吧。”负责人答应得爽快，带着他们到了办公室，拿出一份员工档案来，很是翻找了一会儿，递给他们其中一张：“当时他的入离职信息都在这了，这上面的联系方式是他自己填的，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换电话号了没有。”
“没关系，有这个就够了。”李胜男看着上面写着“身份证号”的那一栏，“我们能查得到的。”
复印了刘昌的入离职信息表后离开殡仪馆，李胜男按着上面的号码打了过去。
他们运气不错，刘昌没换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他们表明了身份，问到了刘昌现在的位置，就直接开车赶了过去。
刘昌现在在一家船运公司的码头当操作员，李胜男他们赶到的时候，刘昌刚从码头上交了工下来。
“两位警察同志，就是你们找我吧？”刘昌道。
“是，”李胜男也不废话，“我们要问你一具你六年前火化过的尸体。”
刘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李胜男没有控制音量，码头上人来人往，有几个人从他们身边路过，向刘昌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路天辰了然，当即面露不豫，大声斥责刘昌：“我说你怎么回事啊？让你今天把台词背熟，为什么卡壳？！不想演滚蛋！”
刘昌愣了一下，立马点头哈腰，真诚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的背了！就是刚才一下子紧张了，我就……”
还没来得及多编两句，路天辰就抬手制止了他：“他们应该听不见了。”
路天辰回头看见那几个人交头接耳地走远了，还频频回头看着他们，一副对他们的表演将信将疑的样子，但是也懒得管太多，只是对刘昌道：“如果他们问起来，你就说你家孩子学校文艺汇演，要求家长集体出个节目，于是你们排了个舞台剧。”
“至于其他的细节你自己圆一下，说我们俩是班主任也行其他家长也行或者随便什么人都行……或者再随便编个什么理由，想怎么说都随你高兴。”李胜男没那么多耐心去操心什么“舞台剧”，她说，“我们来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好在李胜男这个人虽然情商确实有点低，但总算还算是聪明，看到路天辰的表现也就反应过来了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把刘昌拉到一边，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掏出那张火化记录，压低了声音问他：“我们想问问你，六年前的八月三号，你火化的这具尸体。”
“当时那具尸体有什么特征，你还能记得吗？”李胜男问。
“六年前？”刘昌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又仔细去看那张火化记录，“顾东川？”
“对，”李胜男道，“我们知道时间隔得有点久了，但还是希望您能仔细回忆一下，这对我们真的非常重要。”
“能想起来什么说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对我们而言也是莫大的帮助。”路天辰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刘昌道，“警察同志，你们先不要着急，六年的时间确实有点久，而且我经手的尸体也不少……给我点时间，我仔细想想……”
说罢，就当真皱着眉头，仔细回想起来。
“六年前的八月三号……今年是202……年，那六年前就是……201……那年我儿子高……哦对了！”刘昌一拍大腿，“警察同志，我想起来了！六年前八月三号那天，正好是我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特别高兴，特意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要带我儿子出去旅游。因为火车票买的是下午的，所以我上午的时候还去上了半天班。那天上午我经手的，就只有顾东川一个！”
“那那具尸体是什么样的，您还有印象吗？”李胜男问道。
“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印象。”刘昌抄着手，陷入回忆，“那天，尸体一大早就拉来了，感觉也没什么人帮着他操办后事的样子，就一个裹尸袋，进炉子之前，我按规定拉开袋子检查了一眼……啧，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也不知道是从楼上摔下来了还是叫车给撞了，全身上下基本上没剩几块完整的骨头，整个人跟碎了之后又给拼上似的，血肉模糊的，我看了都不忍心……”
“您确定？血肉模糊？碎了？”李胜男问。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刘昌道，“那天一大早就烧了这么一个，我怕影响到我儿子，还特意洗了两遍澡才下班回家的呢！”
“不过……警察同志，这个尸体有什么问题吗？”刘昌问。
“没什么，只不过跟我们现在办的一个案子有关系，所以需要来找您求证一下而已。”路天辰道，“如果您能够确保您说的没什么问题的话，麻烦您给我们签个字。”
路天辰说者，把证词记录递给他。
刘昌反复仔细看了两遍，点点头：“对，没什么问题。”随后接过笔，唰唰唰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哦对了，警察同志，”刘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开口，“就是今天的这个事……您看……”
“您放心，我们明白的。”路天辰宽慰他，向他许诺，“您曾经的职业是您的隐私，我们会尽量保证您的正常生活，不会到处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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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码头，李胜男第一件事就是想给杨乘风打电话，可她才刚把手机摸出来，杨乘风的电话就先到了。
“顾东川跑了！”杨乘风在电话那头嚷嚷着，“他大概是知道我们怀疑到他头上了，所以昨天从局里出去就跑了！我现在联系了交管部门，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单位，在各个出市路口，还有车站机场都设了卡子，希望还来得及把他堵住。”
“我现在去找我爸批条子。我先斩后奏把路封了，但愿他骂完我能出气，别卡我手续。”杨乘风道，“那个顾东川绝对有问题我跟你们说，要是没问题他跑什么啊！”
“他问题大了！”李胜男道，“我们这边刚拿到证词，六年前火化的尸体全身多处撞击伤，整个人都他妈碎了！——是他妈车祸死的唐大赫！你忘了居委会那个主任说过顾东川是怎么死的了？突发心梗！”
“妈的，咱们都他妈让顾东川给玩了！”李胜男气得骂娘，“你见过哪个心梗能把人全身梗碎的？！”
李胜男越想越气，骂娘都已经发泄不了她的情绪，她简直就要破口大骂，却在下一秒被路天辰夺走了手机：“乘风，别光封主路，天海出市的路子太多了，大路小路飞机汽车火车客运码头货运码头你都得照顾到……实在不行问问爸，看看能不能先发个协查或者通缉……我这边和胜男还有别的事，先不过去帮你了。”
说完直接挂断电话，拉着李胜男就上了车。
“咱们去哪？什么事？”李胜男一头雾水地系上安全带，但她知道路天辰是个绝对靠谱的人，也因此她可以无条件地对他付出全部的信任。
但是开车又不耽误动嘴，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的，该问的问题也要问。
“去唐欣那。”路天辰发动车子，拐上主路，“光靠一个刘昌的证词可不够让咱们路副局长下协查，咱们还得去找唐欣拿别的证据。”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啊，我的胜男妹妹。”路天辰打了转向灯，感慨道，“你的直觉有的时候真的准得挺离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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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欣家的房子六年前就已经卖了，家里的亲戚朋友也已经全都断了联系，她这几年几乎就没有回来过，就算是偶尔回来，也就只是在酒店简单住几天。
这次也是一样，为了方便警察随时找她调查情况，直接在公安局附近找了间便宜的日租房住着，房间又小装修又差，而且到底是家庭条件不好，才回来这么几天，就已经找了份工打着。
路天辰和李胜男开车到达唐欣的小日租房的时候，她正准备出门去上中班。
“时间不是特别赶的话，能不能先帮我们个忙？”路天辰道，“如果耽误了您工作，我们可以去帮您解释。而且如果因为上班迟到被扣工资的话，被扣的部分我们可以补给您。”
“不用不用，这怎么好意思呢！”唐欣忙着摆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便招呼他们进屋坐下，“我最多还能呆二十分钟，超过这个时间的话，可能就赶不上最后一趟能让我踩点打卡的地铁了。”
“好的，那我们长话短说。”路天辰道，“我们想麻烦你您回忆一下，六年前，您是什么时候，怎么接到的您父亲的死讯？”
他们原本以为六年前的事情，唐欣至少要稍微回忆一下，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唐欣听完了竟然一丁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开口道：“沈姨告诉我的啊。”
“沈梅？”路天辰惊讶道，“那，货车公司给你赔款的事，也是她告诉你的？”
唐欣点点头：“还是沈姨帮我跟货运公司那边约定的交款时间呢。”
路天辰追问：“她怎么联系的？”
“就，打电话啊……”唐欣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值得被反复追问，“警官，是不是我爸爸的债……”
“不不不，你父亲的债务真的已经完全清掉了，您放心。”路天辰向她保证道，“只是我们现在有其他的问题，需要找到当年出面跟你交款的那个人。”
“所以，如果您现在，能够回忆起那个人的一些信息，比如他的姓名、长相、联系方式，或者一些其他的能够帮助我们找到他的信息，麻烦您务必提供给我们。”路天辰道，“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
唐欣沉默了。
六年，让她回忆起一个只见过一次的，而且全程都是由别人帮她联系的人的相关信息，确实是难了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路天辰看看腕表，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唐小姐，您现在不出门的话，可能真的就赶不上地铁了。”
唐欣猛地从回忆中抽离，急匆匆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就手忙脚乱地去拿自己的帆布包：“您说的对路警官……我真的得走了……”
“需要我们开车送您过去吗？”路天辰道，“您有兴趣试试坐警车一路闯红灯是什么感觉吗？很刺激的！”
“不了不了……”唐欣赶忙摆手，“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呢。您放心，您问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我要是能想得起来什么，马上给您打电话，我……”
唐欣突然动作一顿，不说话了。
“怎么了？”李胜男怕她出事，一个箭步跨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肩膀。
唐欣却猛地抬头，眼光晶亮：“我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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